后宅有直通前衙的夹道,巡更专用,可通车马,看到老茅早已差人备马候在侧门,张昊唯有苦笑。
到火药坊下马,张昊假装自觉,把马匹留在桥头,交给值守的坊丁。
老茅仰望奇形怪状的多面棱堡,脸色十分难看。
当日来香山不见正主,又在这里受气吃瘪,他差一点就掉头返程。
其实南下途中他便后悔了,奈何已答应义修兄,不能食言而肥,再者,逆子坑爹,谋官无望,他真的没脸再去胡宗宪帐下。
那日看见这个堡楼,他先是怪异,随后就是惊骇,火药工坊他进不去,但是站在二道岭,堡楼一览无余,他浑身冷汗湿透。
他引以为傲的平瑶之战,攻城拔寨如探囊取物,可是再给他十倍兵力,也拿不下这个怪堡,哪怕有千斤佛郎机炮也没有用。
“此堡是哪位名家匠师操刀?”
老茅进到议事大厅,盯着墙上规章制度观看,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张昊奉上茶盏说:
“备倭民壮在海上发现一条遇难夷船,搜检些破烂,学生见图纸上的堡楼很有意思,与本地工匠研究一番,比葫芦画瓢建了一个,倒也实用。”
这小子端的不老实,老茅腹中冷哼,呷口茶说:
“定的章程不错,是老夫错怪你了,制械造器重地,规矩马虎不得,夷人城堡图纸可在?”
张昊实诚回话:
“残图已毁弃,学生可以让人再绘,老师,学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说看。”
老茅放下茶杯,坐进圈椅里捋捋大胡子。
张昊恭敬侍立,弯腰拢手说:
“咱大明文人有个贱毛病,立功立德还好,立言讲圣人大义也罢,学生在市面见到一本南船记,竟然把如何打造战舰逐条详述,大肆印刷,倭国起初不会造遮洋船,可如今呢?”
老茅老脸发热,他是个书迷,以藏书充栋自傲,岂会没有着述的心思,这小子话里意思不言自明,怕他忍不住心痒痒,泄露机密。
“你说的不错,沽名钓誉是腐儒所为,泄露军国机密,杀之不为过!”
“老师请。”
张昊要的就是老东西这句话,随即带他去过道消毒备检房。
老茅不以为然的戴上口罩,进来里面作坊,登时就是一惊。
天气酷热,这些匠作竟然个个围裙、口罩、手套、帽子加身,穿戴比他严实几倍。
随后再顾不上其它,逐道工序细看,挨个工具打量,不但亲自试用,甚至还亲口尝尝原料。
此处是木炭作坊,该药制作相对比较容易,不过越是容易的事,其中的学问越大。
大抵木质轻浮者,均可作药炭原料,张昊收集了大量书籍,通过对比,木炭原料真格是用麻桔茄梗最好,次为梧柳,杉木最差。
木材还要去皮去节,带皮烟多,有节易炸,砍柳木更要论季节,细节里有魔鬼,他深以为然,所用工人多是比男人心细的女工。
对面大院硫臭熏天,老茅循臭而去,这边同样是大院套小院。
拣砂院里,几乎都是女工,生磺中有不少沙石,得靠人工筛检。
大明对硫磺提存最拿手,细磺入锅,用木掀可劲的搅拌即可。
硫磺熬制过程不能停顿,还要按比例添加牛油、麻油,免得硫磺沾锅。
这是体力活,因此荡磺院都是男工,工头在一排排大锅前来回巡视。
磺融开后,用细笊篱捞出渣滓污垢,退火入缸冷却,油滤掉便得成品。
老茅被臭味逼退,出院说道:
“义修兄说你是大财主,看来不假,护具齐全也就罢了,一个院子一色衣服,连柴火用的都是煤炭,内官监火药局都不敢这样奢侈。”
“学生有苦难言,雇工大字不识一个,活计危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只能如此约束。”
张昊嘴上叫苦,其实他是不得不用煤炭。
制磺过程易被柴火污染,否则煤炭死贵,他吃撑了也不会这般败家。
二人又去制硝坊,老茅先尝成品,又去尝原料。
张昊自己也尝过,硝石咸苦,其实是中药来着,添料下灰水中和的工序必不可少。
硝字头是爆燃变爆轰的关键,老茅明白火硝的重要性,观察得尤为仔细。
提炼貌似简单,硝料里的盐碱遇灰水点化,化为赤水析出,熬好入缸静置。
在此期间,渣沫沉底,净硝居中,盐碱水上浮,放得越久越好,此为提纯。
见老茅一边观摩,一边点头赞赏,张昊口罩下的嘴角禁不住弯起。
时下因为提存技术渣,工匠们都认为放置越久越好,放久了自然要变质的。
二人出来,老茅望向过道深处紧闭的大门。
硝石晾晒不易,夏窖冬炕,方不受季节约束,这小子却没这样做,秘密可能就在那道门里。
他有些激动起来,义修兄给他提过鱼炮,若非此物吊胃口,打死他也不会来香山丢人现眼。
紧闭的大门开启,张昊故作郑重,进来搜检房,把身上的荷包取下交给坊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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