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战没有解释，他将那张领粮单据随手塞进怀里，像是丢掉什么脏东西。然后，他转身，不再看那军需官院子一眼，朝着他们那排死气沉沉的营房走去。
脚步，比来时沉重，却也……比来时坚定。
阳光将他有些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干燥的土地上。远处，操练的号子声依旧震天响，伙房的烟火气依旧袅袅升腾。
这一切的热闹与生机，都与他无关。
他只知道，他必须打破这该死的“规矩”。
不是为了什么宏图大业，只是为了能让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这群兄弟，能吃上一口热乎饭，能有一件御寒的衣，能让伤者得到医治。
至于用什么方法……
他摸了摸怀里那几包硬硬的种子。
或许，有些东西，也该在这片看似肥沃、实则极结的土地上，提前种下去了。
回到营房，众人立刻围了上来，眼神里带着期盼。当看到秦战空着手（除了那张无用的单据），以及二牛那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时，那点期盼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百夫长……没……没领到吗？”柱子怯生生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秦战看着那一张张疲惫、饥饿、带着伤疤的脸，心中那股暴戾的冲动几乎要压制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领到了。”他拿出那张单据，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三十七人，三天的口粮。”
人群中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三天，三十七人的量，分摊到他们实际三十多人头上，还要照顾伤员，简直是杯水车薪。
“不过，”秦战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指望这点东西，咱们都得饿死。”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在每个人心里沉淀。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继续说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们按他们的规矩来，咱们，也得想想咱们的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茫然。办法？在这人生地不熟、等级森严的军营里，除了遵守规矩，还能有什么办法？
黑伯停下了手中的刻刀，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百里秀也静静地看着秦战，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秦战没有立刻说出他的“办法”。他知道，贸然提出那个危险的念头，可能会引起恐慌，或者被某些有心人泄露出去。
他需要先稳住军心，也需要……一个小小的试验。
“二牛。”他看向二牛。
“头儿？”
“昨天打水，看到营区里有不少废弃的箭杆、破损的兵器零件吧？”秦战问。
二牛想了想，点点头：“有是有，都堆在几个角落里，跟垃圾似的。”
“去，带几个人，捡一些能用的回来。”秦战吩咐道，“不要太显眼。”
二牛虽然不明白秦战要这些破烂干什么，但还是应了一声，点了两个人出去了。
秦战又看向黑伯：“黑伯，咱们从戊-17带来的那点家伙事，还能用吧？”
黑伯哼了一声，拍了拍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工具箱：“老夫吃饭的家伙，到哪儿都能用！”
“好。”秦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阳光正好，落在院子里，照亮了空气中的浮尘。一只不知名的灰色小鸟，扑棱着翅膀落在院角的矮墙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群沉默的人类，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在这片庞大、冰冷、被无数规矩束缚的军营里，他们就像这只误入的小鸟，渺小，无助。
但小鸟，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虫子。
而他们，也必须找到自己的活路。
秦战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那张轻飘飘的领粮单据，还躺在他的怀里，像一个无声的战书。
这场仗，没有硝烟，却同样关乎生死。
而他，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第八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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