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小小的、丑陋的箭簇上。
半晌，黑伯将打磨好的箭簇递给秦战，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有微光闪动：“胚子太杂，火候也差得远，脆，容易崩口。不过……形制有点意思，比军里发的那些蠢笨家伙，应该能飞得直点，钻得深点。”
秦战接过箭簇。入手冰凉，沉甸甸的，粗糙的表面硌着手指。它确实丑陋，甚至比不上军需官那里堆着的、准备回炉的残次品。但秦战握着的，却仿佛不是一块死铁，而是一颗刚刚破土、虽然孱弱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种子。
他掂量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二牛：“二牛，去找根最直、最结实的箭杆来。”
二牛赶紧从捡回来的那捆破烂里，挑出一根品相最好的硬木箭杆。
秦战亲自动手，用随身的小刀削切箭杆尾部，又用捡来的禽类羽毛（不知从哪个伙房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勉强做了尾羽，最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粗糙的三棱箭簇安装上去。
一支看起来颇为怪异、甚至有些寒酸的箭，就这样诞生了。
“走。”秦战将那支箭握在手里，对二牛和另外两个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好奇的士卒说道。
“头儿，去哪儿？”二牛问。
秦战没回答，只是迈步向外走去，方向却不是靶场——那里人多眼杂，而且他们这支“乞丐”部队，恐怕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他带着几人，径直来到了营区边缘，靠近渭河河滩的一片无人荒地。这里杂草丛生，地面坑洼不平，远处河水的流淌声哗哗作响，带着水汽的凉风吹来，驱散了些许夏末的闷热。
秦战在一棵孤零零、歪脖子老柳树前约莫八十步的地方停下。树干粗糙，布满裂纹，是天然的靶子。
他示意二牛将箭递给他，然后取下背上那张从戊-17带回来、同样饱经风霜的二石弩。这张弩保养得还不错，是黑伯闲暇时的功劳。
他熟练地上弦，将那支自制的、怪模怪样的箭搭在弩槽上。弩身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力量感。
二牛和另外两个士卒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他们不明白百夫长到底想干什么，但这支与众不同的箭，和百夫长脸上那种专注的神情，让他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远处河水的流淌声，似乎都变小了。
秦战眯起一只眼，弩臂稳稳地指向那棵歪脖子柳树粗糙的树干。他调整着呼吸，感受着风向和湿度。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戊-17的垛口前，耳边是蛮族的嚎叫，鼻尖是血腥与烽烟。
他扣动了弩机。
“噌——”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破空声，迥异于普通箭矢那种沉闷的“嗖”声。
那支箭如同一条被惊扰的毒蛇，以一种异常笔直、稳定的轨迹，瞬间划过八十步的距离，甚至没有明显的下坠！
“夺！”
一声沉闷而坚实的响声传来。
箭矢深深没入了歪脖子柳树的树干，几乎齐根而入！只留下一点点箭杆尾部和那粗糙的尾羽在外面，剧烈地颤动着，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二牛和两个士卒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八十步！齐根没入！
这……这威力？！
他们平时用的制式弩箭，在这个距离上，能钉入树干一半就已经算是不错了！而这支用破烂回炉、粗制滥造的箭，竟然……
秦战走过去，伸手握住箭杆尾部，用力一拔，竟然一下子没拔出来！箭簇上的倒刺和血槽，死死地咬住了木质纤维。他加了把力，才伴随着木纤维撕裂的“嘎吱”声，将箭拔了出来。
只见那粗糙的三棱箭簇上，沾满了新鲜的木屑，棱线虽然打磨得不算完美，但那种专注于穿透和放血的设计意图，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
二牛凑过来，看着那箭簇，又看了看远处树干上那个深深的孔洞，猛地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得像铜铃：“头……头儿！这……这玩意……厉害啊！”
另外两个士卒也围上来，摸着那支箭，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
秦战看着手中这支其貌不扬却初显锋芒的箭，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一半。他知道，这东西技术含量不高，胜在理念超前。对于见识过戊-17防御战中那些“奇技淫巧”的蒙骜亲兵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普通部队，尤其是那些同样被军需体系卡着脖子、渴望提升战斗力的部队来说，这小小的改进，可能就是能救命的玩意儿！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能展示价值、撬动资源的“样品”。
“回去。”秦战将箭收起，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但眼神里的光芒，却比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还要亮。
回到营房，秦战没有隐瞒，直接将那支箭和试射的结果展示给所有手下看。
当听到那支“破烂箭”竟然有如此威力时，营房里死寂的气氛被打破了。众人围拢过来，传看着那支箭，摸着那深深钉入树干后留下的痕迹，眼神里的麻木和绝望，第一次被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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