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伯工棚里的灯火,连续几夜未曾熄灭。
营地里的其他人,也都在连轴转。二牛带着人几乎将附近能用的矿石都搜刮一空,堆成了几座小山,又指挥着人手没日没夜地烧炭,浓黑的烟柱几乎没断过,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木头味。猴子带着巡逻队,眼睛熬得通红,像警惕的土拨鼠,不放过营地周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压力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栎阳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
秦战同样忙碌,他需要协调所有资源,安抚愈发焦躁的人心,还要应对百里秀递上来的、关于物资消耗过快、存粮可能支撑不到半月后的隐忧报告。但他每天雷打不动,总会抽时间到黑伯那间气味混杂的工棚里待上一会儿。
这天傍晚,他再次掀开那充当门帘的破草席,走了进去。
棚内的景象比前几日更加凌乱。地上铺满了各种失败的铁锭、铁块,形状各异,颜色深浅不一,像一片冰冷的、扭曲的墓碑,记录着一次次无果的尝试。黑伯正蹲在角落里,对着一块刚刚冷却、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铁胚发呆,他的背影在跳动的油灯光下拉得细长,透着一种近乎油尽灯枯的疲惫。
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暴躁地赶人,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挫败感:“……又废了。硫多了……还是磷多了?娘的,这玩意儿,比娘们的心思还难琢磨……”
秦战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那块失败的铁胚前,蹲下身,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声音沉闷,带着杂音。
“形是有了,” 秦战缓缓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黑伯,您觉得,一把好刀,最重要的是什么?”
黑伯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秦战会问这个。他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刃口要利,要硬,要能保持得住……”
“那是‘形’。” 秦战打断了他,他捡起地上另一块失败品,一块因为过度淬火而布满裂纹的铁片,“就像这个,看着硬,一碰就碎。” 他又指向旁边一块因为碳含量过低而质地偏软、容易卷刃的铁块,“还有那个,韧是韧了,却连皮甲都砍不穿。”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形”状各异的失败品,最后落回到黑伯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困惑和焦虑的眼睛上。
“我们炼的不是铁,黑伯。” 秦战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在这狭小闷热的工棚里,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我们炼的是‘钢’。”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用了黑伯最能理解的方式:
“铁,就像一块实心的木头,要么太脆,一斧头就劈裂,要么太软,一压一个坑。而钢……” 他伸出双手,虚虚一握,仿佛在感受某种无形之物,“它得有骨,更得有韧。它的‘心’,要能刚柔并济。”
“心?” 黑伯皱紧了眉头,这个词太过玄乎,超出了他几十年匠人生涯的理解范畴。匠人讲究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火候、力道、材料配比、淬火时机……
“对,心。” 秦战肯定地点点头,他拿起一块木炭,在相对干净的一块泥地上画了起来。他画的不是具体的刀剑形状,而是一条简单的、略带弧度的线条,线条中部略厚,向刃部逐渐过渡变薄,没有任何装饰,简洁到了极致。
“形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 秦战指着那条弧线,“我们要的,不是符合《考工记》里某个固定样式的‘形’,而是要让这块钢,它的‘心’,能顺着我们需要的力道走,能把力量从刀柄毫无保留地传递到刃尖,能在劈砍时保持坚硬,在格挡时又能微微弯曲卸力,而不是‘啪’一声断掉。”
他扔掉木炭,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看着黑伯:“魏冉他们,追求的是一把符合所有古籍记载的、完美的‘形’。而我们,要打造的是一把拥有最强‘心’的刀。它的样子可以朴素,甚至可以丑陋,但只要‘心’是钢的,它就能斩断一切华而不实的‘形’!”
黑伯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条简单却蕴含着某种奇异力量的弧线,又看了看秦战。年轻人脸上没有戏谑,没有空谈,只有一种近乎信仰的坚定。这番话,像是一把钥匙,突然捅破了他思维里那层厚重的、名为“经验”和“古法”的窗户纸。
他一直在纠结于具体的工艺参数,纠结于如何去除杂质,如何控制火候,试图复现出某种想象中的“完美”状态,却忘了思考,最终要成就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是徒具其形的死物,还是拥有独特生命的利器?
“心……” 黑伯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字,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又看了看那堆失败的铁块,眼中困惑的光芒渐渐被一种新的、更加深沉的光芒所取代。
他不再去纠结那块蜂窝铁胚是硫多了还是磷多了,而是站起身,走到炉前,看着那尚未点燃的、冰冷的炉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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