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加重,目光灼灼:“为什么这块木头硬,那块木头软?为什么铁烧红了能变软,淬火又能变硬?为什么杠杆省力,滑轮能吊起更重的东西?为什么我们炼钢,要鼓热风,要选特定的矿石?”
一连串的“为什么”,像锤子一样敲在黑伯心头,也让二牛瞪大了眼睛,连百里秀都停下了记录,凝神静听。
“我们要教的,就是这些‘为什么’!”秦战的声音在空地上回荡,“要把黑伯你脑子里那些‘只可意会’的经验,变成娃娃们、还有所有愿意学的人,都能听懂、能看懂的‘道理’和‘方法’!”
他看向二牛:“等学堂建起来,你二牛也得给我滚进来听课!不光要能抢锤子,还得知道为啥这么抢力道最大,为啥这个角度打下去延展性好!我要的,是能看懂图纸、能明白为啥铁能成钢、能举一反三的‘先生’!不是光有一把子死力气的莽夫!”
二牛被说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看图纸……那玩意儿弯弯绕绕的,比蛮子的阵型还难懂……”
秦战没再理他,转向黑伯,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黑伯,我知道您觉得这些都是虚的。但您想想,如果每个工匠,不光会干,还明白背后的道理,那我们栎阳出的东西,会不会更好?更精?如果我们的兵,不光会冲杀,还懂点战术地形,是不是能少死几个弟兄?”
黑伯沉默了,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铁锤的木柄,粗糙的触感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稍微安定。他一生信奉“实干”,对于这些“道理”本能地排斥。但秦战的话,像是一根细针,刺破了他固守的某些东西。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学艺的艰难,想起了那些因为无法言传而最终失传的绝活……
良久,黑伯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烟煤味的浊气,声音有些沙哑:“大人……您说的,老夫……有些明白了。可是,这‘道理’……咋教?老夫这辈子,就会打铁……”
“这个不用您担心。”秦战脸上露出了笑容,“您只需要把您知道的,比如怎么看火候,怎么听风箱声音判断炉温,怎么凭手感判断锻打程度……把这些,用您最熟悉的方式,‘画’出来,‘说’出来。剩下的,交给百里秀,交给将来学堂的先生,我们一起,把它变成大家都能学的东西。”
他又看向百里秀:“招募先生的事不能停,待遇可以再提高些。另外,留意有没有那种……嗯,就是喜欢鼓捣些稀奇古怪东西,或者对天文地理、草木虫鱼有兴趣的人,不拘出身,都请来。”
百里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轻点头:“秀明白。非常之地,当用非常之人。我会留意。”
正事谈得差不多了,气氛稍微轻松了些。二牛看着那堆木材,又看看草图,忽然冒出一句:“头儿,这学堂盖好了,叫啥名啊?总不能真叫‘工匠学堂’吧?听着就不气派!”
秦战闻言,笑了笑,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承载着他更多期望的空地,缓缓说道:“名字我早就想好了。”
几道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就叫——‘格物堂’。”
“格物?”二牛一脸茫然,“格……格啥物?”
百里秀眼中异彩一闪,轻声解释:“格,探究之意。物,天下万物。格物,便是探究万物运行之理。”她看向秦战,目光中带着一丝钦佩,大人所图,果然非止于器。
黑伯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似乎想从中品出些味道来。
“对,格物堂!”秦战语气坚定,“在这里,我们不拜虚无缥缈的神佛,不空谈迂阔的仁义。我们就探究这脚下的土,手中的铁,头顶的天!从万物之中,求一个‘真’字,得一个‘知’字!”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这片尚未开工的空地,似乎都变得不同了。
夕阳西下,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工坊区的喧嚣还在继续,但在这片即将破土动工的空地前,一种更加深沉、更加艰难的事业,才刚刚拉开序幕。
秦战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空地,转身离去,衣摆带起些许尘土。
百里秀收起纸卷,对黑伯微微一礼,也袅袅离去。
只剩下黑伯和二牛还站在原地。
二牛挠了挠头,看着秦战的背影,嘟囔道:“格物堂……头儿说话是越来越难懂了。不过,听起来好像挺厉害。”
黑伯没有接话,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烫疤和老茧、曾打造出无数兵器和工具的手,又抬头望向西边那轮即将沉入山峦的、红得像烙铁一样的落日。
半晌,这固执了一辈子的老匠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嘿”了一声,不知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
远处,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那些标志着“格物堂”范围的木桩,飘向了更远处炊烟初起的窝棚区。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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