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建设没回头,指节抵着冰凉的栏杆。
他想起上周裘必正找到自己时的样子,那个当年拍着桌子说“女人搞不了钢铁”的男人,如今缩着肩膀,手里攥着份股权转让协议,眼里全是哀求:“老伍,你就放我走吧,许半夏那边说了,我把钱投过去,她保我安稳。”
安稳?
伍建设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怎么会不知道污染的厉害?
当年开小作坊时,河水是清的,烟囱冒的是白烟,可现在呢?
沉淀池的水绿得发稠,周边村里的人见了他就绕道走。
可机器怎么能停?
停下来,订单违约金能压垮整个厂子;停下来,银行的贷款就要逾期。
停下来,跟着他干了大半辈子的工人怎么办?
他总说“小时候谁在乎卫生”,说“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高部长上门时拍在桌上的检测报告不会假,网上铺天盖地的骂声不会假,裘必正偷偷录下的排污视频更不会假。
那视频里,他站在排污口旁叼着烟的样子,被配上“黑心资本家”的标题,在热搜上挂了整整两天。
口袋里的备用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他接起来,那边传来许半夏清冷的声音:“伍总,赵垒说你找我?”
伍建设喉头滚了滚,突然觉得嗓子发紧。
他原本想好了一肚子话,想讲讲当年建厂的不易,想说说自己的难处,想把这烫手的钢厂像交接力棒一样递给她。
毕竟在整个行业里,现在只有许半夏有能力接下这个摊子,只有她能让这机器继续转起来。
“半夏,”他声音沙哑:“省二钢……我想交给你。设备、工人、订单,所有的一切,你接手,我什么都不要。”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然后是许半夏平静无波的回答:“伍总,我不能接。”
伍建设的心猛地一沉。
“我和赵垒早就分析过省二钢的情况了。”
许半夏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清晰得像手术刀。
“设备老化,环保改造要投十几个亿,还有三笔隐性债务没清,这不是接厂,是填坑。”
“可你当年……”
伍建设想说当年她也争过省二钢。
“当年我没争,就是知道这坑深。”
许半夏打断他。
“伍总,你比谁都清楚,这厂子早就空了,撑到现在,全靠你的心气吊着。但心气填不了环保的亏空,也挡不住政策的红线。”
夕阳把烟囱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沉重的锁链。
伍建设看着下方渐渐停下的机器,轰鸣声一点点减弱,最后归于沉寂。
远处的浓烟还在飘,却像是失去了支撑,散得越来越快。
他挂了电话,重新开机,高部长的短信跳了出来:“下午三点,环保局、公安局联合执法,务必在场。”
伍建设慢慢走下观景台,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
他想起刚建厂时,自己站在这里意气风发,说要做全省最好的钢厂。
那时许半夏还是个跟着大哥们跑业务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递名片,被他随手扔在了桌上。
如今,他却成了那个需要别人拉一把的人,而对方早已站在了他够不到的高度。
车间里的灯一盏盏熄灭,伍建设的影子被最后一点光拉得老长,像个再也撑不下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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