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柜最深处，一个铁皮盒被死死挤在阴影里，如同被刻意藏匿的罪证。本该贴着标签的盒脊，此刻只剩一块被粗暴剜去的粗糙纸板，边缘残留的纸纤维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暴露着被刻意掩埋的秘密。一缕若有似无的气息正从这道中幽幽渗出——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化学冷香与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腥，像极了李豫噩梦中反复出现的、令人作呕的底色。
心脏骤然缩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李豫咬紧牙关，双臂发力将前方堆叠的文件盒猛地抽开，纸壳摩擦的刺耳声响在死寂的档案室里炸出锯齿状的噪音。指关节被金属隔板硌得生疼，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映着那个孤绝的铁盒。一把将其拽出，封口处的铜钉扣已然锈蚀变形，他用冻得发僵的指甲狠狠撬去！
轻微的脆响在此刻却如惊雷炸响。锈蚀的铜扣应声崩飞，盒盖竟像是被一股内部的力量猛地顶开一道缝隙！盒子异常沉重，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散乱纸张，只有一个厚实的棕色牛皮纸袋。那股诡异的甜腥气陡然浓烈起来，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瞬间击中了李豫记忆深处最隐秘的恐惧——正是他四夜噩梦尽头，那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如同寒风中的枯叶。他解开纸袋上缠绕的白线绳，绳结在岁月侵蚀下脆硬易断。里面没有成叠的报告，没有加密的文档。
只有七张照片。粗糙的相纸已被时光啃噬得泛黄发脆，边缘微微卷曲。
第一张，拍摄视角极高，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冰冷审视。画面中央是一片刚被翻挖开的巨大圆形坑基，新土裸露，建筑废料狼藉，显然是施工中断的现场。探照灯的光柱斜斜切入坑底，照亮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核心——
一个巨大的、半透明半浑浊的椭圆形囊腔，深陷在被深褐色粘稠污迹浸染的岩层断层中。那囊壁绝非凡物，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生物质感：粘滑、筋络密布，仿佛某种远古巨兽腐烂的胎胞内层，在探照灯下泛着湿漉漉的油光。腔内灌满了凝胶状的暗浊物质，几近于无的绿色反光在深处幽幽浮动，宛如凝固的脓液。而在那浑浊液腔的阴影里，一道巨大的、盘亘扭曲的弧形暗影若隐若现，分明是某种生物脊柱或骨架的轮廓！
照片边缘，几个穿着橘黄色连体施工服的工人渺小如蝼蚁，正操控着重型设备。其中一人弯腰查看的动作凝固在瞬间，仿佛刚触及地狱的边缘，脸上惊恐未及舒展。他脊背上，技术安全中心的LOGO如同一个讽刺的勋章，在污秽的工作服上刺目地闪耀。照片顶端的日期如同死神的宣判——二十年前：深港西区市政枢纽一期地下核心承重层清理现场摄。绝密。
扑通！扑通！李豫死死攥紧照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他指尖发麻。这囊腔的大小、形态，那内部盘亘的不祥暗影……与他噩梦中祭坛最深处那个搏动不休的血色鼓包分毫不差！一张二十年前的照片，竟成了他连续四夜梦魇的完美复刻！
它……它一直在这座城市的地下生长了二十年？李豫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能量泄露地质事故……都是它？我梦中的，我要……就是这个？！
阴冷的恐惧如毒蛇般窜上脊椎，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大脑在尖锐的警报声中一片空白，剧痛灼烧着他的神经。他几乎是粗暴地甩开第一张照片，指尖哆嗦着抓起第二张。近距离特写镜头下，囊壁的暴露无遗。强光灯的照射下，几道狰狞的沟壑深刻其上，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被某种巨兽利爪撕裂，或是被强酸腐蚀出的烙印！
沟壑蜿蜒扭曲，勾勒出一个李豫刻骨铭心的图形——扭曲血环缠绕着倒置人形！边缘线条因近距离拍摄而放大，每一笔都透着狰狞与邪恶，像活物般在他瞳孔里扭动！
这是他梦魇深处祭坛底座的符文图腾！是他胸膛上那枚灼烧般的耻辱标记！更是公司悬挂在每个角落、烙印在每个员工身份代码里的徽记！此刻，这光鲜亮丽的标识，竟以如此污秽、如此罪恶的方式，被狠狠烙印在这噩梦源头的怪物身上！现实与噩梦以最残酷的方式轰然贯通！
你是那茧虫！
冰冷的宣判声仿佛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无需回忆，早已刻入骨髓。
牙齿深深嵌入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李豫猛地将前两张照片甩在地上，近乎贪婪地扑向剩下的几张——这些照片的泛黄程度更深，边缘已开始发脆。第三张照片里，坑基的灯光昏暗了许多，焦点落在一个站在高处的背影上。那人穿着合体的深灰色制服，与泥泞中的工人格格不入，姿态挺拔，正站在类似临水槽的坑边向下观望。侧后方打来的光线勾勒出他整齐的发线和一丝不苟的衣领，彰显着绝对掌控者的姿态。
李豫的目光如探针刺入那人领口微微翻起的金属牌一角——反光中，技术安全中心高层人员二十年前专属的胸章轮廓清晰可辨！他的心跳骤然漏跳一拍，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那张脸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只能窥见一截冰冷的下颌线条。但那独特的、习惯性微收的弧度，如同早已烙印在视网膜上的死亡标记，瞬间被激活！
李豫的脑海中，另一张脸飞速浮现——技术安全中心主任，刘振华！那个永远冷静深沉、掌控着所有战略报告与资源分配的老狐狸！他保养得宜的脸上，每一道褶皱都写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两张面孔在思维深处轰然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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