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温暖,以及一种奇特的、令人安心的颠簸感。
牛凤的意识如同沉在温热的深水底,模糊而混沌。
剧烈的疼痛、喊杀声、刀剑撞击的锐响都已远去,只剩下一种仿佛回归母体般的宁静与疲惫。
他感觉自己被某种力量稳稳地承载着,移动着,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混合着青草的涩、阳光的暖、风沙的尘,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女性的清冽汗意。
这气息让他感到安全,紧绷了太久太久的神经,终于可以彻底松懈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停止了。
他感觉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放平,身下是柔软干燥的皮褥。
外界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远处传来的低沉草原牧歌,战马偶尔的响鼻,以及压低了嗓音的交谈声。
有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他肩头包扎的伤口周围,带来一丝刺痛,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他听到一个刻意放柔,却依旧带着几分草原特有铿锵的声音在用汉语吩咐:“……动作再轻些,他这伤口反复崩裂,需要仔细清理……用我们带来的最好的金疮药。”
是阿依玛。
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恭敬地回应着,说的是草原语,牛凤听不太懂,但能感觉到对方动作的谨慎。
他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动的篝火光芒,将一座宽敞的牛皮大帐内部映照得温暖而明亮。
他正躺在一张铺着厚厚兽皮的矮榻上。
阿依玛就跪坐在他身旁,侧对着他,专注地看着正在为他重新处理伤口的随军萨满。
她已褪去了那身醒目的红色骑射服和银色软甲,换上了一套更舒适的墨蓝色草原常服,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后,仅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挽住部分。
跳动的火光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减弱了白日里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罕见的柔静。
她微微蹙着眉,紧盯着萨满的动作,那神情,仿佛受伤的是她自己一般。
牛凤轻轻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点干涩的声响。
阿依玛立刻察觉,猛地转过头来。
见到他醒来,她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身子下意识前倾,脱口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语气又快又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那老萨满也停下动作,对牛凤露出一个友善而恭敬的笑容,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勇士,醒了好,醒了好。你身体,像草原上的雄鹰,虽然年纪不大,但足够强壮。伤口看着吓人,却没伤到根本,好好养,能好。”
牛凤尝试着想撑起身子,却被阿依玛轻轻按住了没受伤的那边肩膀。
“别乱动,萨满正在给你上药。这是我们汗鲁部最好的伤药,对愈合有奇效。”
她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牛凤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再次被触动,顺从地躺了回去,低声道:“多谢……又麻烦你们了。”
“又说这些!”阿依玛微微瞪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悦,但眼神里的关切并未减少半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若非你当年在平安村手下留情,又背我下山,我早已是山林里的一堆枯骨。若非你前次助我平定内乱,汗鲁部恐怕也已分崩离析。要说谢,也该是我谢你才对。”
她的话语直接而坦荡,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恩怨分明。
牛凤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自幼被爷爷教导隐忍、藏拙,习惯了算计与权衡,即便是对刘彩盈,那份青梅竹马的情谊也夹杂着离别与世事变迁的复杂。
而阿依玛的直白与炽热,像一道毫无遮掩的阳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却又贪恋这份温暖。
萨满手脚麻利地重新上药、包扎,动作果然比边军中的医官还要轻柔熟练几分。
处理完肩头的伤,萨满又检查了他身上其他几处较小的伤口,一一敷药。
在此期间,阿依玛就一直守在旁边,亲自端着温水,用干净的软布蘸湿,小心地替他擦拭脸上、颈间已经干涸的血污和尘土。
她的动作起初有些生涩,似乎并不常做这等服侍人的事情,但很快便调整过来,变得轻柔而仔细。
当温热的布巾擦过他脖颈一侧时,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牛凤感觉到她的指尖在那处旧伤疤上轻轻拂过。
那是多年前,他背她下山时,被她赌气咬伤的痕迹。
岁月流逝,疤痕已然淡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白色印记。
阿依玛的手指在那疤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迅速移开。
牛凤抬眼看去,只见她耳根处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神色却强自镇定,仿佛只是无意间碰到。
帐内的气氛,因这细微的触碰和沉默,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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