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过一张新的宣纸,铺平,提起那支沈青棠赠他的、笔锋锐利的狼毫小楷,蘸饱了浓墨。没有一丝犹豫,笔尖如刀,毅然落下。
他并非在进行简单的临摹,而是在进行一种创造性的“转译”。他以星图为根基,以破译出的规则为骨架,去尝试解锁账簿密码的奥秘。笔走龙蛇,沉稳而迅捷。一个个怪异的、如同鬼画符般的账簿符号旁,被他对应地标注上推测的星官名称、大致方位角度,甚至根据其在“句子”中的位置和组合方式,推断出的可能含义(如“灾厄”、“水”、“期限”等)。
渐渐的,一张全新的、融合了古老星图与现代密码解析的、充满了辛诚个人推演印记的解析图,在他笔下缓缓呈现。它像是一座桥梁,连接起了幽冥的预言与现实的星空。
当最后一个关键节点——那个与死亡预言旁的日期标记相关的符号组合——被以一种看似合理的星象规则联通后,辛诚停笔,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精神的剧烈消耗让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内心却被一种豁然开朗的振奋所充满。
他拿起这张墨迹未干、还散发着松烟墨香的“星图-密码”对照图,快步走出存放档案的小室,来到皇史宬空旷的庭院中。深夜的寒风瞬间包裹了他,让他精神一振。夜空疏朗,几颗寒星遥挂在天幕之上,冷漠地注视着人间。他仰起头,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罗盘,精准地落在北方夜空的一片星域——那里,正是他根据解析,推断出的、账簿密码所对应的核心天区之一,几个被重点标注的星官正在那片天区中沉默地闪耀。
星图无误!密码的基础,确与这套古老的星象体系相关!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初步的印证,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返回室内。现在,他需要借助这份初步的“转译手册”,尝试解读残页上最具现实意义的部分——那三个死亡预言旁边,尚未应验的日期标记。根据他破译出的规则,这些日期标记,并非通常的年月日,而极可能对应着特定的、易于观测的星象位置变化,比如某颗行星抵达某个星宿,或者月相与特定星辰的交汇。
就在他全神贯注,试图将这些星辰坐标转化为具体日期,眉头因专注而深深蹙起时,一个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沙哑的声音,在门口悄然响起,如同夜风拂过窗纸:
“这么晚还不歇息?灯油都快熬干了。”
沈青棠披着一件略显单薄的月白色披风,倚在门框上。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微润与寒气,几缕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贴在光洁的额角。脸色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有些苍白,眼下的淡青阴影显示出她这几日也未曾安眠。显然,她动用着“夜不收”残存的关系网,在外探查消息,所承受的压力和奔波,丝毫不比辛诚少。
辛诚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胶着在图纸和星象记录上,只是将那张墨迹未干的“星图-密码”对照图向桌案的另一边推了推,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而略显低哑:“来看这个。或许找到了钥匙。”
沈青棠轻轻走近,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路。初时目光落在纸上那复杂交错的线条与标注时,是习惯性的审视与疑惑。但当她凝神细看,看清辛诚将那些诡异符号与特定星官、乃至推测含义一一对应起来后,她的眉头渐渐蹙起,越皱越紧,脸色也变得越来越严肃,甚至……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因寒冷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而微微颤抖,轻轻拂过图纸上被辛诚用朱笔重点圈出的几个核心星官名称组合,以及旁边标注的、辛诚推测的“北冥”前缀。她的指尖停留在那里,仿佛能感受到从那古老名号中透出的森然寒气。
“……”她沉默了片刻,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度震惊的神色,声音干涩:“这韵律……这结构……辛诚,你确定吗?这怎么可能……”
“七分把握。”辛诚的声音沉稳如山,给予她确定的回应,“账簿的加密方式,其核心规则,与我们在西山矿洞发现的星图,同出一源。它们共享着一套……早已被时光遗忘、被刻意掩埋的星象观测与记录体系。”
沈青棠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要驱散那从图纸上、从她心底蔓延开来的刺骨寒意。她指着图上被辛诚重点圈出、并标注了“疑似核心加密节点”的那个星官组合,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与警惕: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如果父亲留下的那些残破卷宗、那些在火光中抢出的只言片语的记载属实……这套体系,绝非中原主流星官体系,也非西域或南洋传入。它极其古老,诡谲,据传源于北方极寒之地、万丈冰原之下,一个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文明遗迹。它在最古老的密卷中,被称为——‘北冥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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