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陈潇,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陈大人,李某途经一地,见一深坑,内有诸多精良机关造物,杀气森然。听闻,此物与大人有关,名为‘雷火机关兽’?不知大人聚集此等杀器,意欲何为?”
他问的是天坑,问的是机关兽,更是问陈潇隐藏在背后的目的。
陈潇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坦然的笑意:“李探花是为此事而来。不错,那些机关兽,确实是在下设计改良。”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变得深沉:“探花郎可知,为何我要造这些杀器?非是好战,实为止戈。”
“枪杆子里出真理。”他引用了一句李寻欢从未听过,却觉得莫名契合此刻语境的话,“草原部落,畏威而不怀德。唯有让他们清楚地知道,大明拥有足以碾碎他们一切反抗的力量,他们才会真正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与我们谈互市,谈共存。”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寻欢:“我带王女回草原,推行互市,是为了以利诱之,以情动之。但若没有这些‘雷火机关兽’作为最后的底牌和威慑,所有的‘利’与‘情’,在绝对的贪婪与野蛮面前,都可能不堪一击。”
“所以,”陈潇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些东西,或许永远用不上,但必须要有! 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确保‘用不上’这个结果。”
他的话语清晰,逻辑分明,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战略眼光,将武力与怀柔的关系阐述得淋漓尽致。
李寻欢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柄从不离身的小刀。陈潇的解释,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深谋远虑。为了边关永靖,百姓安乐,拥有并展示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无可厚非。
但是……他脑海中浮现出天坑底部,那密密麻麻、沉默而冰冷的钢铁杀戮造物。那股凝聚的、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毁灭性力量,真的能如陈潇所愿,仅仅作为“威慑”而存在吗?掌握这等力量的人,心思若有一丝偏差,带来的将是滔天浩劫。
他的拇指,轻轻第一次推开了小刀的刀簧,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声。房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此子心思深沉,掌控欲强,行事不拘一格,更掌握此等骇人杀器……若其心术稍有不正,或为野心所驱,必成天下大患。此刻,或许是阻止这一切的最佳时机……) 一个念头在李寻欢心中升起。为了防患于未然,为了这天下苍生,似乎……
陈潇仿佛没有察觉到那细微的刀簧声,依旧平静地看着李寻欢,甚至嘴角还带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他背在身后的手,指节已然微微绷紧。(他在权衡!这李寻欢,果然名不虚传,他竟然真的在考虑是否要为了那莫须有的‘可能’而杀我!)
李寻欢的目光落在陈潇脸上,看着他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自信。他想起了陈潇推行的那些确实利国利民的新政,想起了他找到王女以期安定草原的布局。
(然其至今所为,确于国于民有利。杀一人而绝未来种种可能之‘善’,与信一人而观其后效……孰对孰错?) 他的拇指,第二次微微用力,刀锋已然露出一丝寒芒,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要透体而出。
陈潇感受到了那股若有实质的杀意,心脏猛地收缩,但他依旧没有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在赌,赌李寻欢的“道”,赌他不会因为“可能”的威胁,就斩杀一个目前看来于国大有裨益之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最终,李寻欢拇指第三次动作,却是轻轻将刀锋推回,合上了刀簧。那冰冷的杀意瞬间消散无踪。
他端起那杯凉茶,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不是茶,而是某种决断。
“陈大人高论,李某受教。”李寻欢站起身,走向窗口,“今日之言,李某记下了。还是那句话,”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陈潇一眼,眼神深邃如古井,“只要你没有危害这个天下,李某,便是人情的最后一道底线。”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青烟般融入窗外月色,消失不见,只留下那淡淡的话语,在房间内缓缓回荡。
陈潇站在原地,直到确认李寻欢真的离开,才缓缓松开了背后紧握的、已然满是冷汗的手掌。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平安符,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刚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而李寻欢离去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声音若有若无地随风传来,飘入陈潇耳中:
“哦,对了。郡王那边……近期,或许会对陈大人身边某位重要的人,有所动作。大人,还需早做防备。”
陈潇闻言,眉头猛地蹙起。重要的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远在京城的……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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