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边关军报,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驿站内瞬间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信使被迅速引往官署方向,沉重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显然是向着京城疾驰而去。
辛诚与陈潇站在石亭中,望着那远去的烟尘,面色都凝重了几分。
“边关……”辛诚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天剑门惨案的阴影尚未散去,新的烽烟似乎已然燃起。他下意识地抚过肩头,那里的伤口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这天下,当真没有一刻安宁。
陈潇的眼神则更加复杂。他穿越而来,熟知这段历史的大致走向,但也深知自己这只“蝴蝶”可能带来的变数。郡王朱高煦的野心、空心人组织的渗透、乃至这突如其来的边关急报,都像是一张正在收紧的网。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多想无益,”他转头对辛诚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先进京,面圣之后,方能知晓详情,图谋对策。”
辛诚点了点头,两人再无睡意,各自回房,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翌日,天光未亮,队伍便再次启程。或许是受了那封急报的影响,气氛比昨日更加沉闷。官道上的行人似乎也多了些,大多是面有菜色的百姓,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步履蹒跚地向京城方向挪动,眼神麻木而茫然。偶尔有插着令旗的快马呼啸而过,溅起一片尘土,引来几声低低的咒骂和孩童的啼哭。
陈潇掀开车帘,默默注视着窗外的一切。
时值初冬,田野一片萧瑟,枯黄的草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道旁偶尔可见废弃的屋舍,残垣断壁上爬满了枯藤。这与他在后世史书上读到的“永乐盛世”的描绘,相去甚远。史书只记载帝王的文治武功,记载郑和宝船的浩荡辉煌,却很少记录这道路两旁,为支撑那辉煌而默默承受赋税、徭役,在饥寒交迫中挣扎的普通面孔。
他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破败的土地庙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官道上偶尔经过的车马;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正费力地从已经冻硬的田地里挖掘着不知名的草根;更看到一具小小的、被草席随意包裹的尸骸,被丢弃在路边的沟渠旁,无人问津,唯有寒鸦在上空盘旋,发出刺耳的聒噪。
生如夏花之绚烂,落如秋叶之静无声。
陈潇的脑海中莫名闪过这样一句话。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绝大多数生命的消逝,便是如此悄无声息,激不起半点涟漪。他心中的那股想要改变这个时代的热情,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微微有些发凉。他知道历史的进程充满阵痛,但亲眼目睹这真实的、血淋淋的民生疾苦,所带来的冲击,远非书本上的几行文字可比。
这就是他要拯救的世界,这就是他立志要让其变得“国泰民安”的众生。道路,远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和艰难。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握着窗棂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种混杂着怜悯、愤怒与沉重责任感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怎么了?”坐在他对面的辛诚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开口问道。他的“无想心域”即便在不刻意运转时,也对周遭情绪的剧烈波动异常敏感。
陈潇放下车帘,隔绝了窗外那令人窒息的景象,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试图驱散胸中的憋闷。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没什么,只是……看到些不太舒服的景象。”他顿了顿,终究没能完全忍住,带着一丝嘲讽的口吻道,“这就是所谓的‘盛世’吗?朱棣北征南讨,郑和下西洋,万国来朝……可这通往京畿的官道两旁,依旧是饿殍遍野,民生多艰。”
辛诚沉默了片刻。他自幼在皇史宬长大,接触的多是档案典籍,虽知民间疾苦,但如此直观地面对,尤其是在经历了天剑门的惨烈之后,感受更为深刻。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辛诚低声吟道,这是前人早已看透的无奈,“陛下雄才大略,志在开疆拓土,威加海内。然国库用度,终需取自于民。边关连年用兵,运河工程浩大,再加上……天灾人祸,黎民负担,确实沉重。”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并非他秉持的“至诚之道”所能轻易化解的难题。
陈潇没有反驳,只是靠在车厢壁上,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辛诚说的是事实,历史的局限性非一人之力可以轻易打破。但他心中那份属于穿越者的、超越时代的责任感,却让他无法像辛诚那样,仅仅停留在感慨和无奈之上。他必须做点什么,用他的知识,用他的方式。
然而,此刻占据他心神更多的,并非宏大的天下苍生,而是一个具体而微的人影——小草。
越是靠近京城,那份压抑在心底的、对小草的思念和担忧就越是强烈。父亲之前信誓旦旦地说小草只是染病,在别院静养……他强迫自己相信这个说法,这是他最后的希望稻草。那个笑容纯净、眼神怯懦却又带着执拗光芒的少女,是他在这冰冷时空里,除却心中理想外,为数不多的温暖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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