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路途,并非坦途。越是往北,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与悲凉便越是浓重,如同无形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初离京畿,尚可见官道两旁田舍井然,虽民生多艰,总算还有几分烟火生气。但过了居庸关,景象便陡然一变。广袤的原野上,随处可见被焚毁的村落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如同大地溃烂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兵燹的残酷。田野荒芜,杂草丛生,偶尔能看到一两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百姓,在废墟间艰难地翻找着可能果腹的东西,或是拖家带口,如同受惊的蝼蚁般向南蹒跚逃亡。
“造孽啊……”队伍中,有年长的将领低声叹息,却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辛诚骑在马上,他的“无想心域”比常人更加敏锐地感知着这片土地所承受的苦难。那些废弃的村落里,似乎还回荡着往日孩童的嬉笑与鸡犬相闻的安宁;那些逃亡百姓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故土的眷恋与对未来的绝望。战争尚未真正抵达,其恐怖的阴影已然将这片土地蹂躏得千疮百孔。
战争是什么?对于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或许是一纸檄文,一场博弈,一份功业。但对于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而言,它是焚毁家园的烈火,是夺走亲人的利刃,是碾碎一切平静生活的、无可抗拒的巨轮。它从不区分该与不该,只是无情地席卷而过,留下满目疮痍与无尽的悲歌。
陈潇的神情依旧冰冷,但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偶尔也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看到了路边一个被遗弃的、脏兮兮的布娃娃,半截身子埋在土里,黑漆漆的眼洞无神地望着天空。这让他想起了小草,那个同样在时代洪流中,被轻易碾碎的、卑微的生命。只是这里的悲剧,规模更大,更触目惊心。
大军行进至宣府镇附近时,已然能听到远方隐约传来的闷雷般的炮火声,空气中也开始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与血腥气味。
抵达大同镇外围时,真正的战场画卷,如同地狱的绘卷,猛地铺陈在了他们面前。
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原本坚固的营寨栅栏被撕开了数道巨大的缺口,焦黑的木茬狰狞地指向天空。地面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坑洞,那是爆炸物留下的创伤。随处可见散落的兵刃、破碎的旗帜、以及……残缺不全的尸体。
明军士兵的尸体与叛军的交错叠压在一起,鲜血浸透了泥土,汇聚成暗红色的溪流,在低洼处形成一汪汪令人作呕的血泊。断臂残肢随处可见,有些尸体被烧得焦黑蜷缩,保持着临死前痛苦挣扎的姿态;有些则被巨大的力量撕碎,内脏与碎骨抛洒得到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和皮肉烧焦的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几乎要凝固空气。
伤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如同钝刀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随军的医官和民夫穿梭其间,试图进行救治,但面对如此惨重的伤亡,他们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战场中央,那几台如同洪荒巨兽般伫立着的雷火机关兽残骸!它们庞大的钢铁身躯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火箭焚烧的痕迹,但依旧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其中一台,甚至冲到了离营寨核心不足百步的地方,才被守军以巨大的牺牲为代价,用火药炸断了腿部传动结构,瘫痪在原地。可以想象,当这些钢铁怪物咆哮着冲破防线,喷吐烈焰,投掷爆炸物时,会给血肉之躯的士兵带来何等毁灭性的打击!
辛诚勒住马缰,望着这片人间炼狱,脸色苍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即便他经历过天剑门的血战,但那种江湖争斗的惨烈,与眼前这国家机器之间、成千上万人性命相搏的战场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每一个倒下的士兵,背后都可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
和平是什么?是清晨炊烟的袅袅升起,是孩童放学归家的嬉闹,是夫妻灯下缝补的细语,是田埂上老农望着禾苗的满足笑容。它平凡得让人几乎忽略其存在,直到战火将其焚毁,人们才痛彻心扉地意识到,那看似寻常的每一天,都是硝烟中遥不可及的奢望。
陈潇翻身下马,无视脚下可能踩到的残肢污血,径直走向一台受损相对较轻的机关兽残骸。他伸出手,触摸着那冰冷、粗糙、带着刮痕和焦痕的钢铁外壳,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在阅读一本由死亡书写的技术手册。
“看到了吗?”他没有回头,声音在哀嚎遍野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这就是力量的具现。不够强,就会像这些守军一样,被碾碎。”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机关兽腿部被炸毁的结构,又看了看其背部疑似弹药仓的位置。
“召集工兵和军中匠人。”陈潇站起身,对陪同的将领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立刻赶制这些东西。”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快速画出几种简易装置的草图:
“巨型钩镰”:长杆前端装有坚固的铁钩,并非为了杀伤,而是专门用来钩扫机关兽相对脆弱的腿部关节和传动连杆,限制其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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