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潇死死盯着战场,看着那些熟悉的、不久前还在一起商讨战术、甚至开过玩笑的士兵,在烈焰和金属风暴中化为乌有。他看到一名年轻的校尉,试图带领一队死士靠近一具喷火的机关兽,却在半路上就被蜂群般的短矢射成了筛子。他看到一名被火焰点燃的士兵,惨叫着滚倒在地,试图压灭身上的火,却徒劳无功,最终只能无助地蜷缩成一团,不再动弹。
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这不是他第一次目睹死亡,甚至不是第一次目睹战争。但这一次,不同。这不是冷兵器时代的力量碰撞,这是一种纯粹的、高效的、冷酷的屠戮。生命在这些钢铁造物面前,脆弱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当杀戮的效率被提升到极致,战争便失去了所有属于“人”的温度,变成了一场冰冷的数据交换。陈潇此刻所见的,正是他来自的那个时代,最为恐惧也最为禁忌的战争形态的雏形,一种足以将人类文明引向自我毁灭的力量。而他,正是这个世界上,少数几个能理解其真正恐怖之处的人。
“力量……”陈潇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脑海中回荡着与辛诚关于“雷火机关兽”与“和平”的辩论,回荡着小草死时他那毁灭一切的愤怒,回荡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这就是……不受控制的力量……”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感,从他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迅速渗透到四肢百骸。他原本因小草的惨死而趋向“结果至上”的理念,在此刻被赋予了更加具体、也更加黑暗的内涵。如果守护需要力量,那么,要对抗这种足以碾碎一切秩序、屠戮万千生灵的“恶”之力,需要什么样的“善”之力?或者说,到了那一刻,“善”与“恶”的界限,又该如何界定?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因小草之死而产生的疯狂火焰似乎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理性的冰寒。他需要力量,更需要……掌控这力量的方法,无论那方法是什么。
…
就在北疆战线因新型机关兽的投入而再度陷入苦战与胶着之际,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帝都金陵,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凶险的战争,也在金銮殿上与朱红宫墙的阴影下,同步上演。
永乐帝朱棣端坐在龙椅之上,冕旒下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同盘旋于九天之上的苍鹰,冷漠地俯瞰着下方跪伏在地、慷慨陈词的几名御史言官。
“陛下!北镇抚司镇抚使辛诚,结交内臣,密探干政,罗织罪名,构陷忠良,致使朝野惶惶,人心离散!其罪一也!”
“陛下!工部侍郎陈潇,所行新政,名为利国,实则劳民伤财,更兼擅启边衅,引动刀兵,致使国库空虚,边疆不宁!其罪二也!”
“此二人,一内一外,相互勾结,把持朝政,其心可诛!臣等恳请陛下,明察秋毫,即刻下旨,锁拿辛诚、陈潇回京问罪,以正朝纲,以安天下!”
声音激昂,涕泪交加,仿佛真的是一片赤诚,为国为民。然而,在辛诚提前送回的情报中,这几人的名字,赫然在列,均已被“空心人”蛊惑控制,或其家眷已被郡王势力牢牢掌控。
这,是郡王朝堂势力的最后一次,也是最疯狂的一次反扑。他们试图在皇帝心中种下猜疑的种子,哪怕不能立刻扳倒辛陈二人,也要迫使永乐帝临阵换将,至少是分散其精力,为北疆的军事行动创造机会。
龙椅之上,永乐帝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冰冷的龙首雕刻。直到几名言官声嘶力竭地陈述完毕,伏地不起,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说完了?”
不等有人回应,他目光陡然转厉,声音猛地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奉天殿内:
“北疆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尔等食君之禄,不思为国分忧,反而在此听信谣诼,构陷忠良,动摇军心!是何居心?!”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霍然起身,冕旒玉珠剧烈晃动,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大殿。
“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甲胄铿锵。
“将此数人,即刻拿下,押入诏狱!给朕严加审讯,揪出幕后主使!”皇帝的声音冰冷无情,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传朕旨意,再有敢妄议北疆军务,构陷辛诚、陈潇者,视同通敌,立斩不赦!”
雷霆手段,瞬间震慑全场。那些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或准备附议的官员,顿时噤若寒蝉,深深低下头去,不敢与帝王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对视。
权力的博弈,从来不止于战场。郡王欲以朝堂之乱掣肘边疆,而永乐帝则用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宣告了他对辛陈二人的信任——或者说,是对当前局势下,必须依靠这两把利剑来斩断郡王黑手的决断。这份信任或许并非毫无保留,但它在此刻,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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