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放心！规矩我们都懂！” 孙铁匠拍着胸脯保证，其他工匠也纷纷附和。重赏之下，加上周婉娘的铁腕，保密自然不成问题。
“相公呢？” 周婉娘环顾四周，没看到王大柱的身影。
“回大太太，少爷在后院晒太阳呢。” 一个工匠答道。
周婉娘点点头，让众人继续干活，自己则拿着那匹新布，脚步轻快地朝后院走去。翠儿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好奇地瞅着大太太手里那匹白得发亮的布。
后院老槐树下，王大柱依旧闭目养神，芸娘安静地绣着花。织机的轰鸣声成了背景。
“相公！” 周婉娘的声音带着难得的轻快，她走到王大柱面前，将手中那匹崭新的棉布展开一角，雪白细密的布面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你看！按你的法子织出来的！第一匹！”
王大柱睁开眼。目光落在眼前这匹布上。那熟悉的细密纹理，平整光滑的布面，正是他当初在图纸上反复推演、在病榻上魂牵梦绕的效果。一丝微弱的、近乎干涸的暖流，从心底深处悄然涌起，冲淡了四肢百骸的冰冷。他缓缓抬起手，布满裂纹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上那温软的布面。
细腻，柔韧，带着阳光和棉线本身的气息。这是实实在在的，经由他之手创造出来的东西。不是冰冷的寒毒，不是诡异的裂纹，而是人间烟火里最朴素的温暖。
“…好…” 一个沙哑的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极其轻微，却仿佛用尽了力气。他布满裂纹的脸上，似乎有极淡的笑意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
周婉娘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看着王大柱专注抚摸棉布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微弱却真实的光芒，连日来的沉重忧虑仿佛被这匹布吸走了大半。她将布轻轻放在王大柱膝上：“这是你的心血。刘掌柜待会儿就来，这匹布，定能卖出个好价钱！让那些瞧不上我们王家沟土布的人开开眼！”
王大柱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膝上的棉布，感受着那实在的触感，轻轻点了点头。体内的寒意似乎也被这匹布的温度驱散了一丝。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绣花的芸娘忽然抬起头，小声惊呼：“少爷！您的手…”
王大柱和周婉娘同时低头看去。
只见王大柱那只抚摸着棉布、布满淡蓝裂纹的手背上，靠近腕骨的一小片区域，那幽蓝的纹路似乎…变得极其模糊，颜色也浅淡了许多，几乎要融入苍白的皮肤底色中！虽然范围极小，变化也极其细微，但在阳光下却清晰可见！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三人都愣住了！
王大柱下意识地用另一只同样布满裂纹的手去触碰那片变浅的区域，指尖传来的是正常的皮肤温热感，而非其他地方那种渗入骨髓的冰凉！他眼中充满了惊愕和茫然。
周婉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又惊又疑：“这…这是…” 是好转的迹象？还是更凶险的变化？
“吴大夫！快请吴大夫！” 周婉娘猛地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翠儿被这气氛吓到，小脸煞白，连忙转身跑去叫吴大夫。
王大柱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背上那片颜色变浅的裂纹，又看看膝上那匹温软的棉布，一个模糊的、难以置信的念头在混乱的脑海中悄然浮现：难道…这人间造物的暖意…竟能…克制那非人的冰寒？
阳光依旧温暖，织机声依旧轰鸣。膝上的新布散发着棉花的清香。手背上那片变浅的裂纹，如同冰封世界裂开的一道微小缝隙，透出了一丝令人心悸又充满无限可能的微光。
角落那间僻静的厢房里，一直昏迷的柳青黛，那如同蝶翼般脆弱的睫毛，在无人察觉的阴影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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