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崖的坚守,进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每一天,都像是在刀锋上行走,与饥饿、寒冷、疾病以及无孔不入的绝望搏斗。牺牲,不再仅仅是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更多时候,是悄无声息的。某个清晨,哨兵发现昨夜还在一起分食一碗稀薄菜粥的同伴,身体已经僵硬;某个黄昏,重伤员在林婉柔疲惫而无奈的目光中,缓缓停止了呼吸。
楚风下令,在村子后山一处相对平缓、能够晒到些许冬日残阳的坡地上,开辟出一片墓地。没有棺木,只能用草席或破旧军装包裹;没有像样的墓碑,只能找来相对平整的石块,用刺刀勉强刻上姓名(如果还知道的话)和部队番号。
坟茔,一天天增多,像一片沉默的、生长在冻土之上的灰色蘑菇。每一次添上新坟,活着的人心头就仿佛又被压上了一块巨石。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沉默中酝酿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崩溃。
楚风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牺牲无法避免,但不能让牺牲变得毫无意义,不能让活着的人只剩下麻木。这支队伍的“魂”,需要被凝聚,需要被赋予更沉重的分量。
他召集了所有还能行动的人,包括那些面色苍白的文职、眼神惊惶未定的学生,以及拄着拐杖的伤员,来到了那片日益扩大的墓地前。
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也没有泪流满面的哀悼。楚风只是默默地走到墓地中央,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块从山涧里费尽力气拖上来的、半人高的青灰色巨石。巨石表面粗糙,带着天然的裂纹,像极了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和这些逝去的生命。
他接过孙铭递过来的一柄工兵镐,镐头还带着泥土和冰碴。他没有说话,只是高高举起镐头,然后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砸在了那块巨石的顶端!
“铛——!”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在山谷间骤然炸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也震得他们心头猛地一颤!
火星四溅,石屑纷飞。巨石表面,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点。
楚风没有说话,再次举起工兵镐,又一次狠狠砸下!
“铛——!”
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像一头固执的、沉默的牛,一次又一次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工兵镐砸向那块冰冷的、坚硬的石头。汗水很快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出白色的雾气。虎口被震裂,鲜血顺着镐柄流淌下来,染红了冰冷的金属和石屑。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看着他们的团长,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也最震撼的方式,仿佛要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都砸进这块沉默的石头里。
“铛!”
“铛!”
“铛!”
单调而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起初是惊愕,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开始在胸腔里积聚、翻涌。看着团长那不断挥动、带着血迹的手臂,看着那块顽石上逐渐清晰起来的、深刻的刻痕,看着周围那一片片无名的坟茔……
一个老兵猛地抹了一把脸,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默默地走到一边,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走到另一块准备用作碑基的石料前,也开始用力地刻画起来,尽管他刻下的,只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弟”字,那是他牺牲的同乡,他只知道人家叫他“二弟”。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行动起来。士兵们用刺刀,用匕首,用能找到的一切坚硬的东西;技术人员和学生,则用他们更灵巧却同样充满力量的手指和随手找到的尖锐石块。没有人指挥,没有人命令,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弥漫。
他们不是在雕刻,而是在铭刻。铭刻战友的名字,铭刻部队的代号,铭刻牺牲的日子,或者,仅仅只是刻下一个模糊的印记,代表着一个曾经存在过、战斗过、如今长眠于此的生命。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成一片,混杂着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哽咽。林婉柔带着卫生队的人,将采来的、在寒冬中难得找到的几束干枯野菊和松枝,轻轻放在一些坟前。
当夕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鲜血,染红西边天际时,那片墓地已然变了模样。
那块最大的青石,被楚风和几个力气最大的士兵,生生凿出了一个大致的碑形。正面,是楚风用刺刀深深镂刻出的、带着凌厉笔锋的六个大字:
**抗日烈士永垂**
背面,则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字迹、各种深浅的刻痕,那是所有活着的人,能为逝者留下的、最后的印记。
一座简陋、粗糙、却凝聚了所有生者心血与哀思的纪念碑,就这样,在这片绝境之地,巍然矗立起来。它不像那些精心雕琢的丰碑华美,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身的、撼人心魄的沉重力量。
楚风站在碑前,身上汗水未干,血迹已凝。他望着眼前这片新旧不一的坟茔,和这座刚刚诞生的、带着凿痕和体温的丰碑,缓缓抬起手,敬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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