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那句“塌不下来”的断言,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师部狭小空间里激起了一圈凝重的涟漪后,便迅速被更庞大、更急促的行动浪潮所吞没。命令化作一道道电波,一声声嘶哑的传令,像无形的神经束,瞬间延伸至根据地的每一个角落。
夜幕,成了这场与时间赛跑的巨大帷幕。
王家屯,这个位于根据地腹地、平日里鸡犬相闻的普通村庄,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躁动。没有惊慌失措的哭喊,没有无序的奔逃,一种被严格组织起来的、带着悲壮色彩的秩序,取代了往日夜晚的宁静。
村公所那盏唯一的、冒着黑烟的煤油灯下,村长王老栓,一个脸上褶子比黄土高原沟壑还深的老汉,正挥舞着一根充当教鞭的树枝,对着挤满院子的男女老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他的声音早已沙哑,像破旧的风箱。
“……都听清楚了!粮食,能带的,用麻袋装好,藏进咱后山的秘密洞子里!坛坛罐罐,埋进牲口棚底下,做好记号!带不走的……” 王老栓顿了顿,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被更硬的决心覆盖,“带不走的,像那些陈年谷糠、实在搬不动的大家伙……烧!一把火烧了!绝不能留给狗日的小鬼子!”
人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嗡声。烧粮食?对于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粒米恨不得掰成两半吃的庄稼人来说,这无异于剜他们的心肝。
“栓叔!那……那是我家留着过冬的粮啊!”一个黝黑的汉子忍不住喊道,声音带着哭腔。
“柱子!”王老栓猛地用树枝抽打了一下旁边的土墙,溅起一蓬灰尘,“是粮重要,还是命重要?!是咱们这点家当重要,还是不让鬼子吃着咱的粮、回过头来杀咱的人重要?!楚师长说了,只要人还在,地还在,这粮食,咱明年还能种出来!可要是让鬼子吃饱了,拿着咱的粮食养足了力气,祸害咱们的乡亲,那咱就是死了,都没脸去见地下的祖宗!”
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一张张挣扎、痛苦的脸:“想想上次扫荡,李家洼是咋没的?就是因为舍不得那几缸粮食,慢了半步,结果呢?……粮食没了,人也没了啊!”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血丝。
人群沉默了。李家洼的惨剧,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不仅仅是听说,那是许多人家沾亲带故的痛。
“埋!烧!”柱子猛地一抹脸,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听栓叔的,听楚师长的!一根毛都不给鬼子留!”
“对!埋!烧!”
“不能让鬼子舒坦!”
短暂的沉默后,是更加决绝的响应。没有人再犹豫,人群像决堤的洪水,按照事先划分好的小组,迅速散开,融入了村庄的各个角落。
村庄,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忙碌的蚁巢。
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透出摇曳的灯火,映照着忙碌的身影。男人们吼叫着,将装满粮食的麻袋、装着细软的木箱扛上肩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后山预先勘探好的、隐蔽的洞穴转移。沉重的麻袋压弯了他们的脊梁,汗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流淌,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滴落在熟悉的小路上,瞬间就被干燥的泥土吸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带着尘土的粮食味道,以及男人们身上散发出的、带着焦虑的汗臭味。
女人们则沉默得多,但动作更快。她们麻利地收拾着锅碗瓢盆、为数不多的好衣服,甚至将炕上的席子都卷了起来。孩子被用粗布带子捆在背上,或者紧紧牵在手里,大的帮着小的,跌跌撞撞地跟着队伍。有妇人从灶膛里扒出还带着余温的草木灰,仔细地撒在藏匿物品的地窖口;有人将水缸里的水舀出来,泼在院子里,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抹去生活的痕迹。空气中,开始混杂起焚烧布头、烂棉絮产生的焦糊味,有些刺鼻。
村口,民兵队长李铁牛带着几个后生,正围着那口滋养了王家屯几代人的老井忙碌着。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水,而是咬着牙,将一筐筐混合着碎石、泥土甚至牲口粪便的杂物,奋力倒进井里。
“快点!再加把劲!”李铁牛赤着上身,肌肉虬结,汗水在他背上淌成了一条条小溪,“把这井给他娘的填瓷实了!渴死那帮畜生!”
“铁牛哥,这井……”一个年轻后生看着逐渐被污物吞噬的井水,有些不忍。他记得夏天时,这井水是多么清冽甘甜。
“废什么话!”李铁牛瞪着眼,“井没了,咱以后还能挖!人心要是让鬼子祸害没了,那就真啥都没了!填!”
沉重的石块落入井中,发出沉闷的“噗通”声,像是一声声无奈的叹息。清澈的井水迅速变得浑浊不堪,最后被彻底掩埋。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土腥味和淡淡的粪肥气息。
更远处,靠近大路的打谷场上,堆起了几座小山——那是实在无法带走、又怕被鬼子利用的农具、磨盘、甚至一些破旧的门板、桌椅。王老栓颤抖着手,将一根蘸了煤油的火把扔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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