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在脚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叶尘背着苏璃,每一步都像踩在刀锋之上。第七阶留下的神魂创伤仍在识海中隐隐作痛,那道裂痕如同被雷霆劈开的深渊,稍一动念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可他不能停。残戒在他腰间不断震颤,金色的光纹如血脉般跳动,与塔顶水晶的共鸣愈发强烈,仿佛两股沉睡万古的力量正在缓缓接轨。
而苏璃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对劲。
她原本只是昏睡,呼吸微弱却平稳。可自从那道低语响彻塔内之后,她的体温便开始诡异地升高,眉心那道黑痕如同活物般蠕动,时而隐没于皮下,时而又浮出表面,宛如一条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吞噬宿主最后的意识。
“撑住……再撑一会儿。”叶尘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第八阶……就在前面了。”
话音未落,前方阶梯骤然中断。
一片虚无凭空浮现,原本应是台阶的地方,竟化作一片燃烧的蓝色火焰之域。那些火苗并非寻常烈焰,而是由纯粹的灵魂之力凝成——幽蓝剔透,跃动之间无声无息,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火海之上,浮现出一道古老的符文阵列,层层叠叠,交织成门形轮廓。
魂火引路阵。
传说中唯有以记忆为祭品,方能通行的试炼之路。
“必须献祭一段深刻的记忆……才能过去?”叶尘望着那片幽蓝火海,眉头紧锁。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考验,而是对“自我”的剥离。一旦割舍某段记忆,便意味着那段过往将永远从生命中抹去,哪怕情感残留,也无法再清晰回溯。
这比肉体的毁灭更残酷。
因为人之所以为人,不只是血肉之躯,更是由无数经历编织而成的灵魂。削去一块记忆,便是削去一部分“我”。
风自塔顶吹落,卷起他的黑发,露出额头上的血痕。残戒忽然剧烈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危险临近。与此同时,苏璃的身体猛地一颤,口中溢出一丝黑气,那黑痕竟顺着额角蔓延至眼角,几乎要侵入瞳孔!
“不行!你还不能被侵蚀!”叶尘心头一紧,立刻运转灵力注入她体内,试图压制那股邪异之力。然而这一次,黑气的反抗异常强烈,竟逆流而上,直冲他掌心经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残戒轰然爆发出一道金芒,化作屏障将两人隔开。紧接着,一股浩瀚意志自戒中涌出,直接灌入叶尘识海:
>【以忆为引,燃魂开路。若不前行,皆归虚无。】
是警告,也是指引。
叶尘咬牙,目光扫过眼前火海,终于闭上了双眼。
记忆如潮水翻涌。
他看见了那个雨夜。
泥泞的小村,破败的茅屋,雷声滚滚,暴雨倾盆。年幼的他蜷缩在屋檐下,浑身湿透,冻得牙齿打颤。村民们举着火把围在外圈,怒吼声混杂着咒骂,在风雨中炸响。
“灾星!克亲的孽种!”
“谁让他进村的?快赶出去!别把瘟疫带进来!”
一只鞋砸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一个小女孩躲在母亲身后,偷偷递来半块冷馍,却被大人一把拽走:“别碰他!脏东西沾了会倒霉一辈子!”
他没有哭,只是默默爬起来,拖着瘦小的身体走进雨幕深处。那一夜,他走了三十里山路,饿晕在荒野,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被一位游方老道士发现,带回山门。
那是他人生中最孤独的一夜。
也是他第一次明白——原来被人厌恶,并不需要理由。
“原来……最痛的不是挨打,而是连一个愿意为你撑伞的人都没有。”叶尘睁开眼,眸中已有水光闪动,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一丝灵力,轻轻点向自己的眉心。
“这段记忆……我舍了。”
刹那间,识海震荡!
那片雨夜的画面如琉璃破碎,化作点点光屑,随风飘散。与此同时,一股灼热感从灵魂深处升起,仿佛有火焰在焚烧他的过往。叶尘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但他死死咬牙,硬生生撑住身形。
“轰——”
前方魂火阵猛然暴涨!
蓝色火焰腾空而起,凝聚成一座横跨虚空的桥,每一级台阶皆由跳动的魂光构成,通体晶莹,照亮了通往第八阶的道路。
记忆已献,路已开启。
可代价也随之显现——当叶尘试图回想那个雨夜的细节时,却发现脑海中只剩模糊剪影。他记得自己曾被驱逐,记得寒冷与饥饿,却再也记不起那个递给他冷馍的小女孩长什么样,也想不起那只砸脸的鞋是什么颜色。
那种感觉,就像心里缺了一块,明明知道曾经存在,却再也无法触及。
“原来……这就是失去。”他苦笑一声,背起苏璃,踏上魂火之桥。
每一步落下,脚下火焰便轻轻摇曳,映照出他孤寂的身影。桥身并不稳固,仿佛随时会崩塌,唯有信念支撑着他前行。而在他身后,那片被舍弃的记忆碎片并未消散,而是缓缓沉入塔基深处,融入古老符文之中,仿佛成为这座石塔新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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