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傅水恒留下与陈智林一起调试设备直到凌晨三点。他们记录下了第一批数据,同时在值班日志的空白处,傅水恒画下了猎户座的简易星图,标注了观测要点。那张纸后来被陈智林保存下来,如今就夹在这本《指南》的扉页里。
“你爷爷那晚离开前说了一句话,”陈智林从回忆中回到当下,对傅博文说,“他说:‘小陈,记住,我们写的每一本指南,都是给未来提问者的一份邀请函,而不是答案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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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博文静静地听着。这些故事他从小听过许多次,但每次听,都有新的感受。他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了数字星图,现代技术将整个可观测宇宙以三维形式呈现在屏幕上,从太阳系到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层层展开,如同一个无限嵌套的宇宙套娃。
“爷爷在九十年代修订《指南》第一版时,这里还没有这些。”傅博文用手指轻触屏幕,一个遥远的类星体图像被放大,“他主要依赖照相底片和手动计算。”
“是啊,”陈智林感慨,“我帮他整理第二版时,我们已经有了CCD探测器,效率提高了上百倍。现在你们年轻人用机器学习分析数据,处理能力又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千倍万倍。”
他顿了顿,接着说:“但有些东西始终没变。比如人们第一次通过望远镜看到土星光环时的惊叹,比如发现一颗新彗星时的激动,比如理解光年概念时那种既渺小又连接万物的感受。”
傅博文操作控制台,圆顶开始缓缓转动,望远镜指向另一个方向。“上周我带市里一所小学的学生来参观,有个小女孩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宇宙一直在膨胀,那它外面是什么?’”
“你怎么回答的?”陈智林饶有兴趣地问。
“我诚实地告诉她,我们不知道。但我们可以一起想象各种可能性。”傅博文说,“然后孩子们提出了十几种猜想——有说外面是另一个宇宙的,有说就像气球表面上的蚂蚁永远不知道气球内部是什么,还有说‘外面’这个概念本身可能就不适用于宇宙整体。”
陈智林笑了:“这就是你爷爷说的‘邀请函’。好的科普不是灌输知识,而是点燃问题。”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重的大册子,那是《星空观测指南》1955年的初版,傅水恒独立编写的。书页已经泛黄脆弱,用透明保护膜精心封装着。
“你看看这个。”陈智林小心地翻开某一页,那是关于火星的章节。
傅博文俯身阅读。在描述火星表面特征的部分,傅水恒用钢笔画了两个小小的示意图,旁边标注:“根据现有观测,火星可能存在季节性暗斑变化,或为植被迹象,待验证。”
“现在我们知道那些暗斑是尘埃和地质变化,”陈智林说,“但你爷爷那个时代,甚至还有人相信火星上有运河。他这样写,既如实反映了当时的认知局限,又为未来留下修正空间。”
傅博文轻轻触摸那行已经褪色的字迹。他能想象祖父在书桌前写作的样子,煤油灯下(五十年代初天文台供电还不稳定),一个中年学者谨慎地写下已知,坦诚地承认未知,并满怀期待地邀请后来者继续探索。
“陈老师,您觉得如果我们现在编写关于系外行星的章节,五十年后的人们会看到哪些‘待验证’的标注?”傅博文问。
陈智林沉思片刻,走到窗边,望着星空。“可能会是我们对‘宜居带’的简单化理解,或者对生物标志物的现有定义。也许五十年后,人们会发现生命形式完全超乎我们想象,根本不需要液态水或碳基化学。也许他们会笑话我们:那些二十世纪初的人啊,居然以为所有生命都得像地球生命一样。”
他的语气里没有自嘲,只有一种平静的接受。“但这没关系。科学就是这样进步的——每一代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看得更远一些,同时也成为后人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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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圆顶内温度已经降到接近室外。傅博文泡了两杯热茶,茶香在冷却的空气中袅袅升起。他们暂时放下书稿,进行例行的观测记录。今夜的目标是M51涡状星系,一个正在与伴星系相互作用的美丽天体,距离地球约2300万光年。
陈智林熟练地操作着设备,尽管他的手指已经不像年轻时那样灵活,但每个步骤依然精确无误。傅博文在一旁记录数据,同时用另一台较小的望远镜进行广域巡天扫描,这是他的个人项目——寻找新的近地小行星。
“博文,你儿子多大了?”陈智林突然问,眼睛仍贴在目镜上。
“七岁,明年上小学。”傅博文回答,有点意外于这个私人问题。
“他喜欢星星吗?”
傅博文笑了:“非常喜欢。上周他幼儿园组织观星活动,他指着月亮说要在上面盖城堡。老师问为什么,他说:‘因为那里高,可以看得更远。’”
陈智林也笑了,终于从望远镜前抬起头。“童言无忌,但很有哲理。站得高,看得远——这就是为什么人类要建造越来越大的望远镜,要去月球,去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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