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比昨夜更稠,像有人拿米汤浇了满城。我踩着瓦,一路从后海滑到曹府后墙,鞋底踏出“吱咕”的水声。飞虎索往墙头一搭,指尖用力,“嗖”地上了檐。碎玻璃在晨雾里闪着奶光,我避开锋芒,猫腰蹲在屋脊,心跳得比打更梆子还急——
卯正一刻,假山见,白字。
我捏着那张“燕子笺”,纸早被汗沤软。她提前一小时,是救我还是害我?来不及想,先下去再说。
我顺排水管溜到假山群。这里太湖石林立,黑一块白一块,像巨兽的牙。雾在牙缝里游走,湿冷钻进脖子。我屏息,耳朵贴石,听里头的动静——
“呼……呼……”
是人的呼吸,轻却碎,像被什么掐住喉咙。我绕石缝,一眼看见白萍。
她今天穿墨绿旗袍,衩开到膝,绣着暗银的柳叶,一步一闪。可旗袍下摆裂了道口,像被刀划的,露出白得晃眼的大腿,血珠顺着丝缎滚,红得刺目。她左手捂右肩,指缝渗血,右手攥一把掌心雷,枪口抖得厉害。
我喉咙一紧:“谁伤的你?”
她猛地抬头,眸子血丝缠绕,看见是我,那口气才泄出:“山田……提前来了。”
一句话,把我血冻成冰。山田宪兵队长,本该明晚才到,居然提前整整一天!
“你怎么出来的?”我压低嗓子,伸手要扶她。
她侧身避,却一个踉跄,扑在我怀里。雪花膏混着血腥,像掺了刀口的蜜。我胸口“咚”地炸开,手比脑子快,一把揽住她腰。细,真细,一手能掐断似的。
“别杵这儿,”她咬牙,“他们马上搜山,带我走。”
走?往哪走?前后门肯定封了。我抬头,假山群顶有座六角亭,亭后连廊,廊尽头是厨房,烟囱粗得能藏人。我心里拍板:上!
我蹲身,让她趴我背。她犹豫半秒,旗袍开衩蹭过我手臂,凉滑得像鱼。我背她,一手托膝弯,一手攥飞虎索,脚尖点石缝,三两下蹿上亭基。雾在脚下翻,我们像浮在云端,暂时脱离尘世。
她伏在我肩头,呼吸滚烫,吹得我耳后汗毛全立。我嗓子发干:“白小姐,你到底什么身份?”
她笑,声带颤,像琴弦蹦了个音:“知道太多,会死得快。”
“我已经在阎王爷门口打转,不差这一口。”我侧头,唇几乎擦过她鬓角,“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她沉默,忽然伸手,指尖沾血,在我掌心写了一个字——“火”。
写完,她整个人软下来,像被抽了脊骨。我托紧她,心里却滚起热浪:火?锄奸队?重庆?还是……她自己?
没时间猜。亭下传来脚步声,皮靴踏水,“叽咕叽咕”,像一群饿狗。我探头,看见三束手电光在假山扫,领头的正是山田,大檐帽下一张柿饼脸,左颊一道蜈蚣疤,从耳到嘴角,随着呼吸一鼓一鼓。
“白小姐,”他中文生涩,却带着笑,“你流血,跑不远,出来,我仁慈。”
我背脊一寒。原来他们猫抓老鼠,想活捉她。为什么?她握了什么把柄?
白萍在我耳边低喘:“别管我,你带剑走。”
我愣:“剑?不是明晚才……”
“提前了,在正堂供着,山田要等天津记者拍照。”她抓住我衣领,指尖血染透布,“假山后耳房,有暗道,可通正堂梁上。钥匙……在我袜口。”
我血一下子冲到百会。暗道、钥匙、正堂梁,再加上——她。所有拼图“咔”地合拢,却又冒出更大黑洞:她怎么知道这么细?她到底是谁的人?
我咬牙,先顾眼前。我托她臀,把她往亭柱后放下,让她坐稳。她大腿那道口子又崩开,血顺膝往下淌。我撕下衣摆,要给她扎,她推开:“先拿钥匙。”
她抬腿,旗袍开衩滑到根,露出袜口——白缎绣樱花,日本人手笔。我手指探进去,触到皮肤,烫得我一抖。她闷哼,声音却像猫,带着钩子。我掏出钥匙,铜的,柄上刻“叁”,正是山田腰间那串的第三把!
“你偷的?”我低声。
“他偷我,我偷他,扯平。”她笑,唇色因失血发白,像褪色的玫瑰。
我心脏被什么攥住,疼得莫名。我俯身,把绷带缠她腿,打结时手重了些,她颤,却咬牙不出声。我抬头,与她四目相对,雾在彼此呼吸间流动。那一刻,我突然分不清:是雾湿,还是她眼湿。
“李三,”她第一次叫我本名,声音轻得像怕惊动尘埃,“如果我能活,我想吃……天桥的糖葫芦,要山楂最大、最酸的那种。”
我心口被捶了一下,生疼。我咧嘴笑:“我请你,十串,管够。”
远处脚步声逼近,手电光柱扫到亭基。我不能再拖。我把她安顿在亭匾后,飞虎索一头系梁木,一头垂到暗道瓦面。我握她手,冰凉。
“等我,”我说,“糖葫芦要现蘸,热糖脆壳,才好吃。”
她笑,眼角却滑下一滴泪,快速被风吹进鬓角:“燕子,别信任何人,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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