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山背后的枪声炸开了锅,像除夕夜失控的炮仗,密密麻麻织成一张响网,子弹擦着煤渣飞掠而过,“嗖嗖” 声刺得耳膜发疼。我把小兰死死护在怀里,借着煤堆滑坡的惯性连滚带爬,一头扎进暗沟 —— 沟里积着半尺深的湿泥,混着煤屑糊满全身,却成了保命的屏障。等枪声稍歇,又顺着沟沿往渔村后山钻,钻进密不透风的甘蔗林。
日军卡车的探照灯扫过来,光柱像把锋利的刀,劈开甘蔗叶的缝隙,把叶片映得半透明,悬在头顶像无数柄绿剑。我们浑身裹着煤黑,手脚并用地往前挪,锋利的蔗叶在胳膊上、脸上划出一道道血口子,血珠渗出来,混着泥污结痂,却连一声闷哼都不敢发 —— 怕惊动山下的日军,把仅存的生路堵死。
爬到大山腰的废弃砖窑,我才敢瘫坐在地上喘口气。借着月光低头看小兰,她肩上的旧伤又崩开了,暗红的血把粗布衣服浸出一大片,却还咬牙从怀里掏出块破布,狠狠勒住伤口,抬头冲我笑:“你看,咱们夫妻档,命就是硬。” 我心疼得喉咙发紧,伸手轻轻抚过她汗湿的额发,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先把血止住,再硬的命,也不能让你把血流光。”
后半夜,山脚下传来哗哗的水声,借着夜色往山下望,只见一艘快艇像条黑鱼,悄无声息地靠了岸。昌哥的心腹阿水猫着腰爬上来,手里攥着只油纸包,钻进砖窑就压低声音说:“老板被日军扣了,东昌号也被他们充公了。这是你们要的‘东西’,他让我带句话 ——‘燕子不回头,直飞沂蒙山’。”
我扯开油纸包,二十条崭新的德国造驳壳枪泛着冷光,四箱手榴弹码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地图 —— 上面画着山东沂蒙山的地形,红笔圈出的 “抗日游击队联络点” 格外醒目。我攥紧地图,指节泛白,心里像燃着一团火:师父以前常说,沧州燕子门的轻功再快,也快不过子弹;可要是把子弹握在自己手里,就能为这破碎的山河,抢出一条活路来。
枪有了,赶路的路费却成了难题。我摸出怀里的黄金烟枪,龙嘴的空缺处露着白茬,只剩那颗红宝石在月光下亮着,像颗凝固的血丸。小兰赶紧按住我的手,声音发颤:“这是咱们的聘礼,不能动。” 我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命都快没了,还谈什么聘礼?等咱们活下来,我给你打更好的,比这金烟枪还贵重。”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把烟枪抢过去,从发髻里拔下一根金钗 —— 那是她母亲留的遗物,也是她唯一的念想。她小心翼翼地把金钗嵌进龙嘴的空缺,抬头看着我,眼里闪着光:“要当一起当,要活一起活,不能让你一个人扛着。” 我们连夜下山,找到地下钱庄,把金钗和半杆烟枪当了,换来三十块大洋、两匹壮实的蒙古马,还有一辆吱呀作响的破马车。
马车上,我铺了厚厚的干草,想让她半躺着休息,她却不肯,非要坐在我身后,双手紧紧环住我的腰,脸贴在我汗湿的背上。马铃 “叮当” 想着,我们顶着满天星斗往北赶,像一对私奔的小夫妻,身后是火光冲天的上海,身前是未知却滚烫的远方。
为了避开日伪的卡子,我们只能昼伏夜行。白天藏在齐腰深的高粱地里,听着远处日军巡逻车的马达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夜里赶路时天亮,我就把她裹进怀里,一起坐在马车上赶马。她教我唱江南的《茉莉花》,歌声软乎乎的,像浸了春水;我教她吹口哨唤鸟,她学得慢,总把调子吹跑,惹得我们俩在月光下笑作一团。
她指尖在我掌心轻轻写 “李” 字,我就在她掌心写 “兰” 字,再把两只手合拢,拼成一颗心。饿了的时候,我们分吃一块硬邦邦的馍,她咬一半,把剩下的塞进我嘴里,笑着说:“你赶马、探路,出力多,你先吃饱。” 我嘴里嚼着刺嗓子的麸皮,心里却像灌了蜜 —— 原来漂泊的人,只要抓住一点点甜,就觉得整个天下都轻了。
十天后,我们终于踏进沂蒙山腹地。峰峦像翻涌的墨海,松涛声在山谷里滚着,像闷雷,可山脚下却随处可见饿殍,惨得让人揪心。我们在一座破庙里落脚,庙外的荒地上,几具尸骨还没来得及埋,一群乌鸦在头顶盘旋,“呱呱” 的叫声难听至极。
我第一次看见小兰哭。她抱着个瘦得肋骨都凸出来的小女孩,把我们最后一块干粮掰成碎末喂她,可没过半个时辰,小女孩还是没撑住,小脑袋歪在了她怀里。小兰跪在地上,用手一点点扒土,想把孩子埋了,十指磨得血肉模糊,还在不停挖。我蹲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发哑:“别挖了,让燕子带她飞吧,飞到没有饥饿、没有战争的地方去。”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她已经不是上海滩那个娇生惯养的杜家千金了 —— 她是我的战友,是这破碎山河的守墓人,也是我心里最硬的那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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