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票被一张一张地倒在桌面上,蓝底金纹的纸张在煤气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像一片蓝色的海洋。账房先生拿起放大镜,仔细检查每张汇票的暗纹、印章,又用紫光灯照了照密押,确认没有问题后,才点了点头。粗壮汉子把汇票全部放在磅秤上,称了总重 —— 四十张汇票,共重六两四钱,与 “晋丰银号” 档案里记载的重量分毫不差。青年则把那卷用过的废胶卷丢进火盆里,又浇上半瓶洋酒,火舌 “腾” 地蹿起三尺高,蓝色的烟雾里带着股焦糊味,像一场小型的葬礼 —— 埋葬的,是我们这几日在乔家的惊险与血汗。
验票完毕,账房先生冲云瑛点了点头:“货真价实,四十万大洋,一分不少。” 粗壮汉子打开脚边的铁箱,倒出满满一箱银元,“哗啦啦” 的脆响,像下了一场银雨,听得人心里发颤。可云瑛却摇了摇头,递上一张清单:“不要现洋,要这个 —— 上海汇丰银行的本票三十万,天津麦加利银行的支票五万,剩下的五万,全换成小黄鱼(金条)。”
粗壮汉子接过清单,与账房先生低声嘀咕了几句,便转身去后房准备了。我凑到云瑛身边,小声问她:“为什么不直接要现洋?四十万现洋,看着多气派。”
她白了我一眼,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四十万块银元,一斤银元大概是十块,四十万就是四万斤,换算成吨,就是两吨半。你背得动?还是想雇辆车,大张旗鼓地运走,等着被人抢?”
我语塞,只能傻笑。是啊,钱再重,也重不过命;汇票再轻,也轻不过纸 —— 可它却能通天,能换成我们需要的一切。
清晨六点,所有的票证、金条都装进了两只小巧的牛皮箱里。箱子是上等的牛皮做的,锁是德国进口的,结实得很。云瑛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另一把却递给了我:“一人一只箱子,分开走,这样更保险。万一我出了意外,你手里的箱子还能继续办事;反之亦然。”
我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却觉得烫手。这不是一把普通的钥匙,而是四十万大洋的重量,是无数灾民的希望。云瑛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严肃:“李三,从今天起,咱们脚底下的路,是四十万大洋铺的,看着硬实,却也滑 —— 一旦摔了跤,就是粉身碎骨。”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把钥匙贴身放好,与支票、胶卷放在一起。我们走出咖啡厅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雾气还没散,街灯昏黄的光在雾里晕开,像一个个模糊的光球。街口,一辆黄包车已经在等着了,车夫缩着脖子,嘴里呼出的白雾一团接一团。我回头看向云瑛,她站在咖啡厅的台阶上,晨风吹起她的西装下摆,像一面黑色的旗帜,眼神坚定,又带着点期待。
“下一步,去哪里?” 我问。
“先去天津卫的粮行,把票证换成粮食;然后去黄河渡口,把粮食分给灾民。” 她顿了顿,冲我伸出手,“搭档,四十万只是一串数字,只是几张纸,把它变成活人的口粮,才算真正的钱,才算没白冒险。”
我伸手,与她紧紧相握。掌心相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脉搏,一下一下,像敲锣一样有力,与我的心跳同频。我忽然笑了,语气里带着点轻松:“云瑛,我手不抖了。”
她也笑了,眼里闪着光:“那就好。接下来的路,有得我们忙的,说不定还会遇到更让人‘手抖’的事。”
黄包车驶离法租界,街面上渐渐热闹起来,卖豆浆的吆喝声、炸油条的 “滋啦” 声、卖报童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我抱着牛皮箱坐在车里,掀开窗帘,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晨曦,心里却像揣着一轮太阳 —— 滚烫、明亮,却也带着点灼人的重量。
四十万,从一张空白的胶片,到一箱沉甸甸的金条与票证,再到即将变成的无数口粮,这条路有多长、有多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我的手不再抖了 ——
因为,我手里握着的,
不再只是冰冷的钱,
而是黄河沿岸千万条灾民的命,
以及,
那朵带刺的玫瑰,
亲手交给我的 ——
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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