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糖行街的幌子,就被一股甜腻的焦糊味压了下去。杜月笙站在“福源糖行”的门槛外,看着伙计们把一桶桶发酸的糖稀往巷子里倒,褐色的黏液在青石板上漫开,招来了成群的苍蝇。
“杜先生,这沈老板的心怕是比黄连还黑。”阿笙往地上啐了口,指着排队领救济糖的乞丐们,“他把上个月受潮的糖重新熬了,掺着沙子卖给难民,说是‘慈善救济’,实则把好糖全运去黑市,价格翻了五倍。”
队伍里,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正对着糖桶哭,怀里的孩子抓着块发黑的糖块,舔了两口就吐了,小脸皱成一团。“沈老板,这糖不能吃啊!”妇人的声音嘶哑,“我男人昨天吃了,拉了一夜肚子,现在还躺着呢!”
糖行里传来沈老板的冷笑:“嫌不好?嫌不好就别来!这糖行街现在我说了算,要吃就得忍着,不吃就滚去喝西北风!”他踩着双黑布鞋,鞋帮沾着糖渍,手里把玩着个蜜渍金橘,油光锃亮的脸在阳光下泛着油滑的光。
这糖行街本是南北货聚集的宝地,七家糖行各有各的招牌,福源糖行的老掌柜在世时,每年冬天都给穷人施糖,人称“活菩萨”。可上个月老掌柜一死,他的远房侄子沈老板就带着人霸占了糖行,不仅把施糖改成了“高价救济”,还逼着其他糖行的老板给他交“保护费”,不交的就放老鼠咬坏糖仓,手段阴狠得很。
“沈老板,老掌柜的施糖规矩,你倒是学了个彻底。”杜月笙的声音混着甜腻的空气飘进去,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糖渍,“就是这糖里的沙子,比老掌柜的善心还多。”
沈老板转过身,三角眼在杜月笙身上溜了一圈,认出他是恒社的人,却依旧皮笑肉不笑:“杜先生是来买糖,还是来替这些穷鬼出头?我这糖行可是有法国领事的‘慈善许可’,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他拍了拍手,十几个打手从后堂涌出来,手里的扁担缠着糖纸,看着滑稽,扁担头上却包着铁皮,显然是早有准备。
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冲上来,把发黑的糖块往沈老板脸上砸:“你这丧良心的!我男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了!”
沈老板侧身躲过,抬脚就往妇人肚子上踹。杜月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脚踝,沈老板“扑通”摔在地上,蜜渍金橘滚得满地都是。“对女人动手,算什么本事?”杜月笙的声音冷得像冰,“老掌柜在时,你在账房里偷账本的胆子都没有,现在倒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沈老板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当年确实在老掌柜手下当学徒,因偷改账被赶出去,现在回来报仇,最恨别人提这段往事。“给我打!”他嘶吼着爬起来,打手们举着扁担就冲了过来。
阿笙掏出短铳,却被杜月笙按住。他冲排队的难民们扬了扬下巴:“你们就看着他用沙子糖骗你们的救命钱?”
难民们本就积了一肚子火,被这话一激,顿时炸了锅。有个瘸腿的老汉举着拐杖砸向打手,有个年轻小伙子抱住打手的腰往糖桶里按,连刚才被打的妇人都捡起地上的金橘,往沈老板脸上扔。
混乱中,沈老板的打手们被难民们围在中间,扁担“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沈老板见状不妙,转身就往账房跑,想从后门溜走。杜月笙早让阿笙守在后门,此刻正笑眯眯地堵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串冰糖葫芦:“沈老板,急着去哪?刚熬的糖还没凉呢。”
沈老板吓得魂飞魄散,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哨子,拼命吹了起来。哨声刚落,糖行街的街口突然冲进来一队巡捕,为首的正是收了沈老板好处的李探长。“都住手!”李探长举着枪,“谁敢在沈老板的地盘闹事,通通抓起来!”
难民们吓得纷纷后退,李探长得意地走到沈老板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沈老板,没事吧?我早就说过,有事尽管找我……”
话没说完,阿笙突然从怀里掏出个账本,往李探长面前一摔:“探长还是先看看这个吧。”账本上记着沈老板每个月给李探长的“孝敬”,从金条到绸缎,密密麻麻写了三页,最后一笔还是昨天送的两箱上等冰糖。
李探长的脸瞬间白了,枪差点掉在地上。沈老板还在嘴硬:“你伪造证据!李探长,别信他的!”
“伪造?”杜月笙指着账房的保险柜,“里面还有你和李探长分赃的收据,要不要我现在打开给大家看看?”他早让人查了沈老板的底细,知道他有记账的癖好,连收了谁半块银元都要记下来。
沈老板的腿一软,瘫在地上。李探长突然翻脸,一脚踹在他胸口:“好你个沈老板,竟敢贿赂巡捕!来人,把他给我带走!”
这反转让所有人都看呆了,连阿笙都没想到李探长会突然反水。原来李探长刚才看见账本上的数额,知道这事一旦败露,自己不仅要丢差事,还得坐牢,干脆弃车保帅,把沈老板推出去当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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