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派下的审查钦差,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进驻了西山制造局。正使是户部右侍郎景廉,以精于钱粮、秉性“刚直”着称,实则是李鸿章的门生;副使则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奎润,清流出身,与醇亲王有些香火情分,态度相对暧昧。这个组合本身,就充满了制衡与试探的意味。
审查伊始,便显露出非同寻常的针对性。景廉根本不看制造局近年来如火如荼的研发生产和庞大开支,直接索要咸丰十一年至同治二年,也就是陈远初投湘军张承勋麾下,组建“靖安哨”前后,所有相关的粮饷领取、军械配发、赏功记录,以及“靖安哨”自身的“初始资财”来源证明。
“陈大人,”景廉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非是下官有意刁难,实是朝野物议沸腾,皆言大人当年以数十溃卒来投,不过年余便能在张大人麾下独领一哨,装备粮饷无一短缺,甚至颇为优渥。这初始的资本,若无来历,恐难服众。再者,如今大人执掌制造局、新军,财权兵权集于一身,追本溯源,厘清早年账目,于大人清誉,于朝廷体统,皆是好事。”
话说的冠冕堂皇,刀锋却直指心脏。陈远当年那点“初始资本”,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夹杂着太平军溃散时的零星缴获、沿途“筹饷”(实为半抢半买)、以及他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所做的几次投机倒把,根本经不起“朝廷法度”的检验,更别提其中可能被联想勾连的部分。
陈远面色平静:“景大人所言甚是。陈远早年窘迫,为求存续,确有些行事不合规处。然时值乱世,张大人处亦需敢战之士,故有些许变通。所有账目文书,制造局档案库中确有部分存底,大人尽可调阅。只是时隔多年,恐有疏漏残缺。”他早已将相关记录处理得干干净净,留下的,都是些无关痛痒或可以解释的表面文章。
“无妨,无妨。”景廉笑着,眼神却锐利如鹰,“下官自会仔细核对。另外,听闻大人早年与江南、乃至南洋一些商号,亦有资金往来?不知这些账目,可否一并调阅?”
终于来了。陈远心中一凛,面上却显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南洋商号?陈某一心军务、制造,与南洋商人素无深交。偶有采购些特殊木料、香料用于实验,亦是公事公办,皆有制造局采购账目可查。景大人所言‘资金往来’,从何说起?”
“哦?是吗?”景廉从袖中抽出一份抄件,轻轻放在桌上,“这是上海某洋行旧账抄录,上面数次记载与一家名为‘广源昌’的南洋商号有大额资金汇兑,而这家‘广源昌’,据查,与大人早年一位姓李的旧部,似乎有些关联。大人……真的不知?”
压力陡增。陈远知道,对方果然拿到了上海失窃账册中的一些内容,并且已经追查到了李铁柱(南洋)早期用过的一个化名和关联商号。虽然线索到此尚未直接连上他,但已是险之又险。
“李某?”陈远蹙眉,作思索状,“陈某旧部中确有一李姓者,名铁柱,早年因伤退役,后听闻其南下谋生,具体经营什么,陈某确不知情。至于这‘广源昌’,更是闻所未闻。景大人若觉有疑,可循此线索详查,陈某必定配合。”他将自己撇清,同时暗示对方可以去查李铁柱,但那已是断了线的风筝。
景廉深深看了陈远一眼,收起抄件:“下官自会查证。叨扰了。”他带着人,一头扎进了制造局那浩如烟海的旧档案库里。
当晚,醇亲王奕譞在府中密室召见了奎润。
“查的如何?”醇亲王把玩着一枚和田玉扳指,淡淡问道。
奎润恭敬回道:“王爷,景廉盯着陈远早年那点底子不放,尤其咬住南洋资金往来这条线。陈远应对得体,暂时抓不到把柄。但下官观其神色,南洋之事,恐怕并非空穴来风。而且,李少荃那边,似乎给了景廉不少‘料’。”
醇亲王冷笑:“李少荃这是要借刀杀人,顺便把水搅浑。陈远有没有问题,问题多大,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不能倒。至少,在咱们的水师没练成之前,不能倒。”他看向奎润,“你在里面,该说话的时候要说,该含糊的时候要含糊。陈远那些‘不合规’的旧事,可以敲打,但不必深究。重点是,要确保审查结果,不能让他伤筋动骨,更不能让李少荃的人趁机把手伸进制造局和新军。”
“下官明白。”奎润点头,又迟疑道,“只是……太后那边风色似乎有变,若太后真要动陈远……”
醇亲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太后?太后要的是江山稳固,要的是有人能办实事、扛大事。陈远能造出打跑俄国人的炮,能规划出铁甲舰,这就是他的护身符。李少荃那些阴私手段,上不了台面。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太后那边,本王自有计较。”
李铁柱接到了陈远通过最高级别密码发来的“丙三已泄,断绝明线”的指令,立刻意识到最危险的时刻已然来临。他加快了杨芷幽“祸水东引”计划的执行,同时开始秘密转移核心资产和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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