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身尽没。
虎的咆哮变成了凄厉的哀嚎,身体剧烈抽搐,终于轰然倒地。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血滴落的嗒嗒声。
马岱跪在地上,抱起王猛。这个跟他从凉州打到关中,又从关中走到这里的汉子,胸口完全被撕开,能看见断裂的肋骨和下面缓慢跳动的心脏——但只跳了七八下,就停了。
“将……军……”王猛嘴唇翕动,血从嘴角涌出,“这山……不对劲……回……回凉州……告诉俺娘……俺……”
话没说完,气绝。
眼睛还睁着,望着马岱,眼神里有遗憾,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马岱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在弥漫血腥味的军帐中坐了很久。另外两个幸存亲卫默默处理虎尸和同伴的尸体,没人敢说话。
他们看着主帅——那个一向以铁血冷峻着称的年轻将军,此刻肩膀在微微颤抖,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天亮时,马岱站起来,用毯子盖好王猛的尸体。
“埋了。”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连同这把刀。”
他将“断水”刀放在王猛手中——刀身还卡在虎颈里,他让人连虎头一起砍下。
“将军,这是您家传的宝刀……”副将马其小声说。
“它饮了忠诚的血,就该陪忠诚的人长眠。”马岱转身走出军帐,“一刻钟后拔营。”
晨光刺破山雾,照在血迹斑斑的营地上。
马岱望着东方——那是元氏县的方向,也是……更多死亡的方向。
但他没有退路了。
从踏入太行山的第一步起,从韩盛掉进陷阱的那一刻起,从李青失去小腿的那一瞬间起,从王猛用身体挡住猛虎的那一刹那起。
他就没有退路了。
一万条命压在他肩上,他必须带着剩下的七千多人,走到终点。
哪怕终点是地狱。
现在,站在阴阳石前,马岱将所有恐惧、所有悲伤、所有怀疑,都压回心底最深处。
那里已经堆了太多东西,再多一点,就会溢出来。
“铁弟,”他看着弟弟年轻的脸——那张脸已经脱去了稚气,有了风霜的痕迹,“记住三件事。”
马铁郑重点头。
“第一,我们的目标不是攻下关隘。”马岱一字一句,“是制造混乱,牵制张羽兵力。若关隘难攻,就在外围袭扰,做出大军压境的假象。”
“第二,保全将士性命为上。叔父要的是一场胜仗,不是一堆墓碑。若事不可为,立刻撤退,保存实力。”
“第三,”马岱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活着回来。母亲还在凉州等我们。”
马铁眼圈红了,重重点头:“兄长也保重。”
两人拥抱,用力拍打对方的后背——这是马家男儿告别的方式,从祖父那代传下来,意思是:脊梁要硬,命要硬。
马岱看着弟弟率军走向左道。八千人的队伍(马铁部也折损了近两千)在狭窄的山道上如长蛇蜿蜒,旗帜在晨风中无力地飘动,像送葬的幡。
他回头,看向自己要去往的飞狐陉方向。
右道更险。山更高,几乎垂直的崖壁上凿出栈道,木制的栈道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已经腐烂。下面,是云雾缭绕的深渊。
“将军,”副将马其低声汇报,“南匈奴单于呼厨泉又派人来催,问何时发动总攻。他们损失惨重,粮草也不多了,军心浮动。”
马岱冷笑。
这一路,南匈奴折损了六千余人——那些草原骑兵根本不擅山地行军,遇到陷阱时乱作一团,遇到野兽时各自逃命,遇到毒瘴时更是成片倒下。如今剩下的三万余人,士气低落,怨声载道,全靠呼厨泉的铁腕镇压。
“告诉他们,按原计划,三日后同时攻城。”马岱顿了顿,“另外,派我们的人去元氏县外围侦察。不要相信南匈奴的情报,我要亲眼看见田盛的布防。”
“诺。”
马其欲言又止。
“说。”
“将军……我们真要跟南匈奴合作到底吗?”马休压低声音,“那些胡人,进了中原就是烧杀抢掠。若是真破了元氏县,他们必定屠城。到时天下人会怎么看我们马家?与胡虏共劫汉家城池……”
马岱沉默良久。
他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这双手握过刀,拉过弓,也……埋葬过同胞。
“马其,你跟我几年了?”
“十年,将军。从您十五岁第一次上阵,末将就是您的亲兵。”
“那你该知道,”马岱抬起头,眼中没有波澜,“战争没有干净的手。要么赢,要么死。至于身后名……让活人去争吧。”
他最后望了一眼来时的路。
层层山峦如凝固的巨浪,吞没了他们走过的足迹,也吞没了那两千多具尸体——韩盛、李青、王猛,还有无数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记住的士兵。
这一仗,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太多。
但他没有退路。
叔父在凉州等消息,天下诸侯在观望。曹刘联军在街亭与张羽对峙,孙权在巴郡伺机而动。马家这把插入张羽腹地的刀,必须见血——
哪怕染的是自己的血。
哪怕背负千古骂名。
“出发。”
马岱策马踏上右道栈道。黑云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决绝,踏出的每一步都坚定沉稳。
身后,太行山在晨雾中沉默伫立。
它已经吞噬了两千多条性命,但它还饿。
而马岱和他的七千将士,正在走向它最深、最黑暗的咽喉。
栈道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前方,飞狐陉的关隘隐约可见,像巨兽牙齿间的一道缝隙。
穿过它,是生。
或者,是更彻底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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