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光线已经完全被窗外的夜色取代，只有书桌上那盏台灯洒下一片暖黄的光晕，将程度和祁同伟的身影投射在厚重的墙壁上，显得凝重而专注。
空气中汽水的甜腻气息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探寻真相的肃穆。
程度敏锐地察觉到，丁义珍出逃事件中那个神秘的“省委大院电话”，可能远不止一次简单的通风报信那么简单。
它像一根埋藏极深的引线，或许连接着汉东政治生态中某个更庞大、更危险的隐秘网络。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地盯着祁同伟：“别的先放一放。丁义珍出逃这件事，你把你知道的、查到的所有细节，一五一十，给我仔细说清楚。任何一个疑点都不要放过。”
祁同伟感受到了程度的重视，精神也是一振，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戴罪立功、重新获得信任的关键切入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回忆和分析更加清晰条理：
“程书记，发现那通神秘电话来自省委大院后，我顶着巨大的压力，也冒着违反程序的风险，私下进行了相当深入的摸排。当然，有些层面我无法触及，但就我所能查到的范围，情况如下——”
“首先，是范围锁定。当晚在省委大院办公或可能逗留的人员，上至书记，下至普通科员，包括后勤、安保等所有在编和临时登记人员，总数为657人。其中，沙瑞金书记当时尚未正式到任汉东，可以完全排除。”
“其次，是核心决策层的排除。当时正在小会议室开会的四位——高育良副书记、季昌明检察长、李达康书记、以及我本人——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且互相可以作证。”
“刘省长当时带队在邻省进行为期三天的经济考察，人不在汉东。”
“省军区江司令当晚在军区司令部主持战备值班，也未离开军区大院。”
“其他几位常委，宣传部长孙俪文和组织部长吴春林，根据机关事务管理局的打卡记录和司机证实，已于下午五点正常下班离开。”
“一位常务副省长和一位常委副省长，当晚在省政府那边办公，有完整的会议纪要和多人在场证明。”
祁同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压得更低：“排除了这些之后，当晚仍有可能在省委大院，并且具备条件、身份也足够接触到高层动向的……只剩下两个人：省纪委书记田国富，和省委秘书长常正义。”
“田国富？常正义？” 程度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眉头深深皱起。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田国富以铁面无私着称，常正义则是出了名的谨慎持重。
但转念一想，在波谲云诡的权力场中，又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呢？
表象之下，往往藏着最惊人的秘密。他没有急于下结论，只是示意祁同伟继续。
祁同伟点点头，继续汇报道：“确定了这个大致范围后，我利用公安厅的一些技术手段和特殊渠道，设法拿到了当晚省委大院所有在岗人员的详细名单和粗略的活动轨迹记录。”
“名单显示，除了田书记和常秘书长，当晚在省委各办公楼内，还有五名厅局级干部，二十一名处科级干部，以及六十七名科员及以下工作人员。”
“我的排查是从下往上进行的。先从那六十七名基层科员入手，”祁同伟解释道，“我调动了经侦和治安部门的一些关系，在不引起注意的前提下，交叉比对和筛查了这些人的社会关系网、通讯记录、经济状况有无异常等。重点是排查他们本人或直系亲属是否与丁义珍及其关联存在任何可能的交集或利益输送。”
“结果……基本排除了他们的嫌疑。这些人要么根本不认识丁义珍，要么仅有极浅的工作照面，不具备提前获知如此机密抓捕动向的渠道，动机和风险也完全不成比例。”
“嗯，合情合理。” 程度表示认可，“基层人员可能性确实极小。”
“然后是那二十一名处科级干部。” 祁同伟继续说，“这个层面，与丁义珍有工作接触甚至私下认识的人就多了。”
“我利用自己多年在汉东政法系统积累的人脉和威信，以‘了解丁义珍案相关情况’、‘协助梳理其社会关系’等名义，分批、私下、非正式地约谈了其中我认为有可能性的十几个人。”
“谈话都在轻松的氛围下进行，地点也很随意。凭借我多年的审讯和察言观色经验，我可以基本断定，这些人虽然对丁义珍落跑感到震惊或惋惜，但都没有表现出事先知情的异常迹象，也看不出有协助其逃跑的动机和能力。这一点，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程度对此不置可否。祁同伟的识人和审讯能力他是知道的，但这毕竟不是正规程序下的调查，结论仅供参考。
“这样一层层排除下来，”祁同伟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剩下的嫌疑人范围，就收缩到了最核心、也最敏感的七个人：五名当晚在岗的厅局级干部，以及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省委秘书长常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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