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在周慕深的四肢百骸中疯狂滋生、缠绕，最终勒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酒精没能带来预期的麻痹，反而像助燃剂，将他心底那片荒原点燃成一片失控的火海。
“清源”的困境，董事会的压力，市场的质疑……所有这些曾经被他视为头等大事的问题，在此刻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的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所占据、所撕裂。
他不能就这样让她走！
绝不！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高地。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而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冰冷的酒柜才勉强站稳。手中的酒瓶脱手掉落，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剩余的琥珀色液体汩汩流出，浸湿了昂贵的羊毛纤维，散发出浓烈而颓败的气息。
他无视这一切，踉跄着扑到办公桌前，一把抓起内线电话，手指因为激动和酒精的作用而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按错了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那头传来助理艾伦小心翼翼、带着疲惫的声音：“周总？”
“艾伦！”周慕深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急迫，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克制，“去安排！立刻安排飞机！去美国！圣迭戈！”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艾伦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合逻辑的命令惊呆了。
“周……周总，”艾伦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让语气保持最大程度的冷静与恭敬，“您冷静一点。我们现在……‘清源’这边的情况您很清楚，生产线的问题亟待解决，董事会明天一早还要召开紧急会议，这个时候您不能离开。而且，去美国见沈博士，这……这需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我等不了！”周慕深咆哮着打断他，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电话座机都跳了起来，“我让你去安排！听不懂吗？！用我的私人飞机！如果没有航线许可，就包机！立刻！马上！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她！”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疯狂的意志。
“周总，沈博士她……”艾伦试图再次提醒他这个行动的荒谬性与几乎注定的失败，“她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这样贸然前去，恐怕……”
“恐怕什么？！”周慕深对着话筒低吼，眼球因为充血而布满骇人的红丝，“她是我‘清源’的首席科学家！她手里掌握着最核心的技术！她现在一走了之，留下这个烂摊子给我？！凭什么？！我必须当面问她！我要她给我一个交代！我要她……回来！”
最后三个字——“回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切的痛苦与乞求。那不再是一个CEO对核心员工的命令，更像是一个男人在绝望边缘，对自己失去的最珍贵之物的本能呼唤。
电话那头的艾伦彻底沉默了。他跟随周慕深多年，见过他运筹帷幄，见过他冷静果决，甚至见过他偶尔的怒气，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如此彻底地抛弃所有理性与体面，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的赌徒，不顾一切地想要翻盘。
这种状态的周慕深，是危险的，也是可怜的。
“周总，”良久，艾伦才用一种极其低沉、几乎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开口，“就算我们到了圣迭戈，找到了斯克里普斯研究所，我们也未必能见到沈博士。她既然切断了所有联系，就是不想被打扰。研究所的安保，她的个人意愿……我们很可能连她的面都见不到。这样的行动，除了让您……让您更难以接受现实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意义？！”周慕深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苍凉，“没有意义？艾伦，你告诉我，现在守着这个该死的、快要沉掉的‘清源’，有什么意义？！看着那些数据一天天变坏，听那些董事没完没了的聒噪，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我不管用什么方法！花钱！动用所有关系！告诉斯克里普斯，我是‘清源’的周慕深！我有极其重要、关乎全球生物医药格局的事情必须立刻与沈清澜博士面谈！如果他们阻拦，就告诉他们，我们不排除采取法律手段！她身上还有未理清的技术关联责任！”
他开始口不择言，试图用一切可能的、甚至是不堪的手段来为自己的疯狂行为寻找合理性。
“去！现在就去办！”他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命令道，然后不等艾伦回应，便重重地摔下了电话。
听筒砸在座机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周慕深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头发，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他环顾着这片狼藉的、如同他内心一样混乱的办公室，眼神空洞而狂乱。
“把她找回来……”
他喃喃自语，像一句执念深重的咒语。
“必须……找回来……”
然而，在这疯狂的执念之下，是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巨大的虚空与恐惧。他害怕的不是“清源”的崩塌，而是那个没有沈清澜的未来。
他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
明知道向前是万丈深渊，
却依然无法控制地，
迈出了那自毁的一步。
“把她找回来！”
这声嘶吼，
是他理智彻底崩溃的丧钟，
也是他面对无法挽回的失去时，
最後的、徒劳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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