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可以发生很多事。
十日,足以让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在江湖传闻中发酵出十几个不同的版本;足以让一个重伤的枭雄,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勉强稳住根基;也足以让一个背负着过往、憧憬着未来的少年,牵着匹瘦马,走出蜀中的湿暖,踏入北地渐起的风沙里。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但对于一个心比天高、刀比路长的少年来说,再难的路,也只不过是脚下的尘埃。这尘埃或许会蒙蔽双眼,却磨不钝心中的锋芒。
李不言骑着的这匹瘦马,是唐青松执意相赠的。毛色黄褐,骨架嶙峋,看着不起眼,脚力却出奇的稳健,耐力尤佳。唐青松当时拍着马颈,语重心长:“不言,此马名‘老黄’,非神骏,但识途,耐粗饲,不惹眼。此去北地,千里迢迢,低调为上。” 李不言明白,这是唐门能给他的,最不引人注目,却也最实用的帮助。
人,依旧是那个沉默的少年。青衫已换成了更耐风霜的粗布劲装,面容被初春尚且料峭的风吹得微黑,眉宇间却少了几分初出茅庐的懵懂与惶惑,多了几分如深潭之水般的沉静。只是这沉静之下,是否藏着暗流,唯有他自己知晓。
唐天穹重伤未愈,内息紊乱,据唐门最好的医师说,没有三五月的静养,休想恢复如初。临行前,李不言去辞行。唐天穹靠在榻上,脸色蜡黄,气息微弱,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他没有多说,只是紧紧握着李不言的手,枯瘦的手掌却传递出千钧之力,只说了八个字,字字清晰:“唐门,永为你后盾。” 这不仅是情义,更是一种宣告,一种烙印。
唐雨也来了,眼圈通红,强忍着没有落泪。她塞给李不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是唐门秘制、江湖上万金难求的极品伤药“玉露回春散”,足够分量的盘缠,还有一件她亲手缝制的细棉布内衫,针脚细密,贴着身穿,柔软而温暖。她没有多说,只低声道:“保重。” 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他没有过多辞行,没有惊动太多人。在一个雾气尚未散尽、露水打湿青石板的清晨,他独自一人,背着简单的行囊,腰悬“不语”,牵着“老黄”,悄然离开了那座屹立数百年的唐家堡。堡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一段生死相依的过往,也开启了一条前途未卜的征途。
青冥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刻刀,一字一句,深深刻在他的心里,日夜回响。
“刀,是你自己。”
“心中杂念太多,牵挂太甚,所以你的刀,才会如此滞涩,如此沉重。”
他一遍遍地回味着,咀嚼着。不再仅仅是记忆,而是用身体,用精神,用每一次呼吸去验证。一路上,他不再像逃难时那般急于赶路,而是有意放慢了速度。他不再仅仅是路过风景,而是开始“感受”。
他感受着山风拂过面颊的力度与方向,感受着春雨淅沥落下时万物的萌动与生机,感受着烈日曝晒下大地的干渴与焦躁。更多的时候,他感受着手中的刀。
他尝试着与“不语”沟通。不再仅仅将它视为冰冷的兵器,一件死物。而是如同一个沉默寡言,却心意相通的伙伴。宿营时,他会将内力不是猛烈地,而是如同溪流般缓缓地、持续地注入刀身。起初毫无异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极致的静心凝神下,他似乎能感受到那冰凉的刀鞘之下,刀柄与手掌贴合之处,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心跳般的搏动。很轻,很缓,似有还无。那是青冥所说的“灵性”吗?是这柄传承古老的刀,本身蕴藏的灵魂?他不知道,也无法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但他开始学着去“倾听”,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心。将自己的意念,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存在,与这微弱的搏动尝试同步。
路过一处无名山涧,瀑布如白练垂落,轰鸣震耳。他没有练习任何固定的刀招,只是站在潭边,任由瀑布的水汽打湿衣衫。他拔出“不语”,对着奔流不息的瀑布虚空挥斩。不是要斩断水流,而是要让自己的手臂,自己的腰身,自己的意念,如同这水流一般,顺畅,自然,毫无窒碍。刀锋破空,声音被瀑布的轰鸣淹没,但他追求的是那种内在的、意随刀走、刀与意合的流畅感。
夜宿荒野,燃起篝火。他不是在思考仇怨或前路,而是对着跳跃的火焰静坐,让心神尽可能地放空。尝试着驱散脑海中纷至沓来的杂念——家族的仇恨、幽冥教的诡异、唐天穹的恩情、唐雨的目光、青冥的期许、北方的未知……他试图触摸那种青冥所说的“心无挂碍”的境界。这很难,杂念如同水底的淤泥,稍一松懈便翻涌上来。但他能感觉到,在这种反复的“驱散”与“放空”中,自己的精神似乎变得更加凝练,对自身,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
进展极其缓慢,甚至时常感到陷入瓶颈,前路一片迷雾。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春水正在暗流涌动。最明显的体现,在于出刀。现在当他下意识握住刀柄时,驱动刀锋的,不再仅仅是当初那种焚心的仇恨,或是沉重的报恩责任感,亦或是求生的强烈欲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更加纯粹的“意”。这“意”并非具体的情绪,更像是一种“状态”,一种“决心”。虽然还很微弱,飘忽不定,却如同一颗被埋入沃土的种子,正在黑暗的泥土下,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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