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院,神兵司。
刘禅负手而立,目光如刀,一寸寸刮过眼前森严的壁垒——
明哨如林,暗哨似网,将整个院落箍成了铁桶。
这本该是令人安心的景象,可落在他眼中,却像一张无形的巨网,沉沉压在心头。
他微微颔首,眼中那丝“满意”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转瞬便被更深的忧虑吞没。
这铜墙铁壁,防的是外敌,可真正噬咬蜀汉根基的蛀虫,却在……他猛地掐断思绪。
行至院门处,一个笔挺如松的身影撞入眼帘。
黝黑精瘦的脸庞还残留着未褪的稚气,却硬生生绷出了成年人的刚硬。
尤其那双眼睛,黑亮得惊人,在阳光下像燃着两簇不屈的火苗。
刘禅心头猛地一抽。这孩子!正是他从两百良家子中亲手挑出的苗子。
授课时,他总在第一排,腰板挺得最直,那眼中的光,是能灼伤人的渴望!
初来时那瘦骨嶙峋、几乎风吹就倒的模样,比现在更……更令人揪心!
少年兵士瞥见天子驾临,瞳孔骤然紧缩,呼吸瞬间急促,脸颊腾起两团火烧云。
可他死死抿着唇,牙关紧咬,硬是把冲到喉咙的激动咽了回去——首日训诫如同烙铁:神农卫乃“哑卫”,守秘重逾性命!
刘禅张了张口,一股酸涩猛地涌上喉头。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沉甸甸的叹息,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粮!粮!粮!这悬在头顶的利剑,连军中将士都勒紧了裤带,那些在豪族田庄里挣扎的黎庶,又该是何等光景?!
绝望的气息仿佛已弥漫在鼻端。
这时,有臣子趋前,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陛下,何不将神兵司单独分立?毕竟农耕与兵械,本不相干。”
刘禅目光倏地一沉,锐利如冰锥,声音却异常缓慢,字字千钧:
“有粮方能养民,有民方能征兵。兵之多寡,实系于粮之丰歉。”
他顿了顿,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痛的力量,“故神农者,乃立国之本也!分?分的是大汉的命脉!”
左右闻言,慌忙拜倒,齐声高唱:“陛下圣明!真乃尧舜之君!”
这山呼海啸般的赞誉涌入耳中,刘禅胃里却猛地一阵翻搅般的恶心!
像堵了一团湿冷的淤泥!是厌弃那些史书上用民脂民膏堆砌功名的昏聩之君?
还是本能地憎恶眼前这虚浮空洞的奉承?或许两者皆是!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他。
近来,他总觉脚下发虚,整个人像飘在云端,被这无边无际的阿谀托着,却找不到一丝踏实的着力点。
为君者的窒息!
身边不是慷慨激昂的直臣,就是曲意逢迎的佞臣,竟连一句带着血气的真话都听不到!
有时他甚至觉得,这金碧辉煌的朝堂上,只有自己是个活人,一个在孤岛上挣扎的活人,其余都成了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麻木地演着一场名为“忠君”的大戏。
可他们分明都有心跳!有呼吸!有悲喜!
刘禅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那团郁结的浊气强行压碎!
相父那殷切得几乎燃烧的目光……
那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百姓身影,在他脑中交替闪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神经——撑住!
至少……至少得让这些人吃上口饱饭!
这念头如同火种,瞬间点燃了他近乎枯竭的意志。
“自今日始!”他霍然转身,整了整衣冠,清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整个神农院:
“凡于国于民有利的谏言良策,尽可直言!朕非圣明,岂能无过?还望诸卿,以苍生为念,以社稷为重,直言不讳!”
他当即厚赏了那位进言者。
群臣见状,惊叹更甚:“陛下虚怀若谷,古之圣君,亦不过如此啊!”
这赞叹听在刘禅耳中,却只换来心底一声冰冷的嗤笑。
神兵司内,新起的炉灶吞吐着灼人的热浪,排布如阵。
刘禅望着赤红的铁水咆哮奔涌,如同地底熔岩,一股炽热的冲动涌上心头:
“我大汉可设有回收民间废铁的衙门?”他猛地转头,眼中精光暴涨,“速设‘收铁司’,专司此事!”
蒲元连忙拱手,面露难色:“陛下明鉴!只是……寻常百姓家中,怕是连口破铁锅都寻不出……”
刘禅闻言,满腔热血瞬间凉透!
是啊!寻常百姓连口铁锅都没有,只能用破瓦罐煮东西吃!
至于那些囤积如山的世家……
在这铁贵如金的乱世,想让他们吐出一点?除非用刀架在脖子上!一股深沉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沉默地绕着那咆哮的冶铁炉踱步,一圈,又一圈。
沉重的脚步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与蒲元等人的商议也显得心不在焉。
最终,他带着一身化不开的凝重忧思,起驾离去。
待圣驾远去,神农院的工匠们仍能清晰感受到空气中残留的那份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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