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油脂,混合着尘土、霉斑、草药苦涩以及我们身上散发出的汗臭、血污和恐惧的复杂气味,沉甸甸地压迫着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黏稠的绝望。那盏豆大的油灯,灯油将尽,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在粗糙的石壁上投下我们几人扭曲晃动、如同鬼魅般的影子,光线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这厚重的黑暗吞噬。老者的身影佝偻在灯影里,像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刻,只有偶尔抬起眼皮时,那双异常清澈锐利的眼睛扫过,才让人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令人心悸的沉静力量。
韩婶被安置在角落那堆相对干燥的茅草铺上,依旧昏迷不醒。老者喂下的那碗辛辣刺鼻的黑色药汁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她滚烫的额头渗出更多冰凉的虚汗,呼吸虽然依旧微弱急促,但那种吓人的“嗬嗬”声减轻了,胸口起伏的节奏似乎平稳了些许。这细微的好转,像黑暗中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蛛丝,脆弱得让人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一口气就将其吹断。我跪坐在她身边,用手帕蘸着陶罐里冰冷的存水,一遍遍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和干裂起皮的嘴唇,手指因紧张和疲惫而不住颤抖。每一次她无意识的、轻微的眼皮颤动或喉咙里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呻吟,都让我的心猛地揪紧,仿佛看到生命的光正在这具枯槁的躯壳里进行着最后的、艰难的拉锯战。
狗娃被老者抱在怀里,那古老沙哑的催眠调子似乎有某种魔力,孩子不再哭闹,蜷在老者干瘦的臂弯里,呼吸渐渐均匀,陷入了沉睡,小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眉头舒展了些。这短暂的安宁,是这绝境中唯一的慰藉,却也更反衬出韩婶病情的凶险和未来的渺茫。老者枯瘦的手指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眼神落在跳动的灯花上,深邃得看不到底,仿佛在透过这微光,凝视着外面那个风起云涌、杀机四伏的世界。
头领和老葛他们守在石室入口附近,像两尊沉默的礁石,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偶尔调整姿势时衣料的轻微摩擦声,才提醒着他们的存在。他们的警惕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这方狭小的空间,既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也更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压力。石室内外,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地下河隐约的轰鸣、以及我们几人压抑的呼吸声,交织成一首亡命之徒的安魂曲。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长,油灯的火苗越来越微弱,灯油即将燃尽,黑暗开始从四周合拢。老者缓缓起身,将睡熟的狗娃轻轻放在我身边的干草上,然后用一根细铁丝,极其小心地拨弄着灯芯,试图让最后一点灯油燃烧得更久些。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
就在这时,石室入口那条陡峭石阶的上方,极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碎石滚落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压抑的咳嗽声!声音很轻,但在死寂中却如同惊雷!
“嘘——!”头领瞬间绷直身体,像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贴到入口石壁旁,对老葛打了个手势。老葛立刻吹熄了那盏本就奄奄一息的油灯!
石室内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和死寂!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我的心跳骤停,血液瞬间涌向四肢又猛地凉透!有人!上面有人!是路过的?还是……追兵找到了这里?!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韩婶微弱的呼吸,能听到狗娃平稳的酣睡声,能闻到老者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和头领他们身上散发的、冰冷的警惕气息。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耳朵竖得生疼,拼命捕捉着上方的任何一丝动静。
脚步声!极其轻微、谨慎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正沿着石阶,缓缓向下摸索而来!没有火把光亮,对方也在暗中行动!
完了!被发现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我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怀里,那枚永昌号的木牌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了那根磨尖的硬木棍,手心全是冰凉的冷汗。韩婶还病着,狗娃还小,我们无路可逃!
头领和老葛像融入了黑暗的石壁,没有任何声息,但我能感觉到那股蓄势待发的、如同弓弦般紧绷的杀气。
脚步声在石阶中段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方向。然后,继续向下!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衣物摩擦石壁的窸窣声!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地准备拼死一搏时,上方黑暗中,突然传来三声间隔均匀的、用指甲轻轻敲击石壁的声音!哒—哒—哒—
这个节奏?!
头领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他也伸出食指,在身旁的石壁上,用同样的节奏,极轻地回应了两声。哒—哒—
暗号!是自己人?!
巨大的震惊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我差点瘫软在地。
上方的人似乎松了口气,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快了些。很快,两个模糊的黑影从入口处溜了进来,带着一股外面的冷风和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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