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城东陈记大酒楼的千金陈文心正将珐琅妆匣砸得粉碎。鎏金铜镜映出她扭曲的娇颜——柳眉倒竖,丹蔻深深掐进黄花梨桌面,眼中满是嫉妒和怨恨。作为滦州商会会长的独女,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成了骄横跋扈的性格。七岁那年,为夺丫鬟的玉搔头,她能生生将人推入荷花池,看着丫鬟在水中挣扎呼救,她却在一旁哈哈大笑;十三岁时,因嫉妒表妹得了苏绣襦裙,竟在乞巧节当众撕毁,还恶语相向,嘲笑表妹的贫穷。如今听闻舅母要为伟良议亲,她凤眼微眯,心中暗暗盘算着如何破坏这门亲事:“去请父亲过来。”
陈老爷拂开湘妃竹帘时,正见女儿将整匣南海珍珠倒进炭盆,那珍珠在炭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生命的哀歌。爆裂声里传来陈文心阴冷的笑语:“若他敢娶旁人……”鎏金护甲划过颈间赤金璎珞项圈,“女儿便让那王记钱庄,变成滦州最大的义庄。”
三个月后,王家正厅的八仙桌上,汝窑茶盏已换了三巡。王伟良扶着萌萌盈盈下拜时,王母手中的沉香念珠忽然绷断,滚圆的檀木珠子溅落在青砖地上,仿佛是命运的暗示。“胡闹!”王母拍案而起,鬓间点翠凤钗乱颤,“你表姐年前才赠了上等阿胶,昨儿又遣人送来血燕——”
“母亲容禀。”萌萌忽然双膝跪地,葱白手指轻抚尚未显怀的小腹,眼中满是期待和紧张。“前日观音诞,媳妇在广济寺求得签文……”她从杏黄荷包中取出泛着沉香的笺纸,“住持说这是百年难遇的麒麟送子签呢。”王母浑浊的眼中精光乍现,忙接过签文凑到西洋琉璃灯下细看。此时廊下画眉恰巧啼啭,混着萌萌温软的“母亲”声声入耳,老太太终是叹着气将翡翠镯子套上了新妇手腕。
然而,陈文心怎会轻易罢休。她端着青花茶盏的手指微微发颤,瓷盖与杯沿碰撞出细碎的清响。她抬眼望向端坐在黄花梨圈椅里的王母,檐角铜铃被秋风吹得叮当作响,在满室沉香缭绕中刻意压低嗓音:“姨妈有所不知,今日请了城西张半仙替伟良表弟和萌萌批八字。”她故意停顿片刻,眼见王母手中佛珠倏然停转,这才从袖中掏出张泛黄命书,“您看这‘天煞孤星’的批注,正月十五戌时生人,命犯七杀,刑克六亲……”话音未落,窗棂忽地被阵妖风撞开,案上烛火摇曳欲灭,惊得王母手中佛珠噼里啪啦散落满地。
陈文心趁机扶住王母颤抖的手,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老人手背,继续说道:“更蹊跷的是,上月十五我亲见萌萌捧着酸梅在厨房偷吃。若按成亲时的黄道吉日推算……”她突然掩口作惊慌状,眼角却瞟着窗外萌萌晾晒的月白肚兜,“这胎像分明早了两个半月!”王母浑浊的眼珠蓦地瞪大,枯槁的手指死死抠住桌沿,紫檀木桌面上顿时留下五道月牙状的白痕。院中传来萌萌轻快的哼唱声,陈文心立即跪地叩首:“这些话本不该说,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家血脉……”
正端着冰糖雪梨羹进门的萌萌还未及反应,滚烫的瓷碗已迎面砸来。王母枯瘦的手掌带着翡翠镯子的寒光,“啪”地在她左颊烙下血印:“好个克夫的扫把星!”萌萌踉跄撞翻博古架,青玉貔貅应声碎裂。院中梧桐惊起数只寒鸦,她腹中突然绞痛如绞,却见陈文心正将沾着墨汁的命书往炭盆里送,灰烬中“六甲空亡”四字在火光中狰狞扭曲。伟良闻声赶来时,只见萌萌蜷缩在满地瓷片中,月白衣襟染着点点猩红,像极了那年上元节他们初见时的灯笼穗子。
伟良连夜请来济世堂的老大夫,诊脉时萌萌腕间还沾着未擦净的墨迹——那是陈文心故意打翻的批命朱砂。老大夫捋着白须沉吟:“少奶奶这是急火攻心,需卧床静养月余。”伟良攥着萌萌冰凉的手指,望着窗外被风撕碎的合欢花,心中满是愧疚和无奈。突然,他从妆奁底层取出地契:“城南有处三进宅院,原想等孩儿满月……”萌萌慌忙掩住他的唇,泪珠坠在鸳鸯枕上洇出深色痕迹。五更梆子响时,伟良青骢马鞍袋里塞满了萌萌连夜缝制的护身符,每个针脚都浸着沉水香的味道。
当马蹄声消失在晨雾中,陈文心踩着萌萌浣洗的罗裙跨进正厅。她故意将盛着安胎药的官窑斗彩鸡缸杯摔得粉碎:“既进了王家门,就该懂规矩。”从此萌萌寅时便要摸黑去井台打水,隆冬时节井绳冻成冰棱,她浮肿的手指常被割得鲜血淋漓。有次挑水过垂花门时,腹中突然抽痛,两桶清水泼在影壁的“百子千孙”图上,陈文心当即罚她跪在结冰的青石板上抄《女诫》,直到墨汁凝成冰碴,笔尖开满霜花。
腊月初八那日,萌萌挺着八个月身孕在厨房熬腊八粥。柴堆后突然窜出三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为首的脸上刀疤像蜈蚣在油光里蠕动。他们撕扯萌萌衣衫时,灶上熬着滚油的金丝楠木锅盖突然被掀开——陈文心搀着王母准时出现在蒸气中。萌萌拼命护住肚腹,后腰撞上烫红的铁锅,顿时皮焦肉烂的糊味混着热油泼溅的刺啦声,她最后的意识是窗外飘进的腊梅香,和伟良临行前那句“等院中海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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