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元年的夏夜,陈寿坐在洛阳的书斋里,对着烛火咳嗽。案上摊着《三国志·蜀书》的定稿,墨迹未干,字里行间还带着蜀地的潮湿气息。他拿起诸葛亮的《出师表》抄本,指尖抚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成都太学的银杏树下,谯周先生给他讲的那个故事。
“当年诸葛丞相第一次北伐,路过祁山堡,见百姓衣衫褴褛,就把自己的棉衣脱了下来,给一个冻僵的老汉披上。”谯周的声音透过时光传来,带着几分喑哑,“那时我就想,能让臣子如此尽心、百姓如此拥戴的王朝,怎么会亡呢?”
陈寿放下抄本,望向窗外。洛阳的月亮比成都的冷,照在书斋的瓦上,像一层薄薄的霜。他花了十年时间撰写蜀史,从先主入蜀到后主降魏,四百多个人物,无数桩往事,最终都浓缩在这几卷书里。可翻到最后一页,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不是史实的缺漏,而是那份藏在文字背后,让一个王朝兴衰的根本气脉。
一、民心如秤:从“箪食壶浆”到“路有饿殍”
建兴三年,诸葛亮南征时,曾在《南征表》里写道:“南中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陈寿的父亲那时在军中做粮官,常跟他说,南中的山民会背着竹筒饭,在山道旁等蜀军经过,竹筒上还刻着“汉”字。
“不是因为我们的刀快,是因为我们的官不贪。”父亲说,“诸葛丞相定下规矩,蜀军过村寨,不准拿百姓一针一线,连喝口水都要给钱。有个士兵摘了个野果,被丞相罚了二十军棍。”
那时的蜀汉,虽偏居一隅,却有着难得的民心。成都的市集上,百姓敢指着官员的鼻子骂苛政;南中的部族首领,会把儿子送到成都太学读书;甚至连东吴的商人,都愿意用粮食换取蜀汉的信任——他们说,“汉家的官,说话算数”。
可这份民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散的?
陈寿在《后主传》里写:“景耀元年,黄皓始专权,政由己出。”他想起那个在锦官城抢织锦的宦官,想起被克扣粮草的士兵,想起在太学门口哭求粮食的老农。当朝廷把“为民”变成口号,把“敛财”当成日常,民心这杆秤,就渐渐偏向了另一端。
延熙末年,南中发生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官府却依旧催缴赋税。有个叫李福的郡守,把赈灾粮私自卖给东吴,导致数千人饿死。后主接到奏报,只轻飘飘地说了句“罢官即可”,连抄家问罪都没有。
“那天,成都的百姓在昭烈庙前跪了一夜,哭着问先主,这到底还是不是汉家天下。”陈寿的同窗李密曾亲眼所见,“从那以后,再没人去昭烈庙了——心凉了,拜神也没用。”
陈寿在史书中写下“民有菜色,饿殍遍野”时,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页。他忽然明白,诸葛亮南征时的“箪食壶浆”,不是因为蜀军强大,而是因为百姓相信“汉”能给他们活路;后主末年的“路有饿殍”,也不是因为魏兵压境,而是百姓已经不信这个王朝还能护着他们。
民心这东西,攒起来要十年百年,散起来,只需要几个昏官、几道恶令。
二、士风如镜:从“以死明志”到“苟且偷生”
章武三年,刘备临终前托孤,诸葛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那时的蜀汉朝堂,董允敢当面斥责黄皓,姜维愿九伐中原,张嶷战死沙场时仍高呼“汉祚永存”——士人的风骨,像成都的松柏,挺得笔直。
陈寿在《诸葛亮传》里写了个细节:丞相府的长史杨颙,见诸葛亮亲自校对文书,就劝谏说“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诸葛亮不仅不恼,还把他的话刻在府门的石碑上。那时的官场,虽有政见之争,却无私人恩怨,连李严这样与诸葛亮有隙的大臣,在兵败被贬后,仍盼着能被重新起用——他们争的是国事,不是私利。
可到了景耀年间,士风早就变了。
黄皓卖官鬻爵,朝堂上的文臣要么依附,要么沉默。有个叫阎宇的将军,靠给黄皓送美女上位,竟取代了姜维的兵权;尚书令陈祗,为了讨好后主,把“北伐劳民”的奏折全压了下来,只报喜不报忧。
陈寿的老师谯周,曾在朝堂上怒斥这些人:“你们食汉禄,却负汉恩,百年后有何面目见诸葛丞相于地下!”可骂完之后,他还是写了《降谯》——不是没有风骨,是风骨在现实面前,碎得太彻底。
最让陈寿痛心的,是蜀汉灭亡时的场景。成都宫城的太极殿上,后主刘禅宣布投降,文臣们竟无一人死谏。只有一个叫刘谌的北地王,哭着杀了妻子儿女,然后在昭烈庙前自刎,血溅在刘备的牌位上。
“那一天,成都的读书人都低着头走路,不敢看人。”李密说,“他们不是不难过,是羞愧——羞愧自己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陈寿在史书中为刘谌单独立了传,字数不多,却字字泣血。他知道,一个王朝的士风,就像镜子里的影子,士人挺直了腰杆,王朝就有精气神;士人弯下了膝盖,王朝的脊梁也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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