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秋阳带着点倦怠的暖,透过锦官城的梧桐叶,在青石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但这暖意在相府西院的回廊里,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寒气隔开了——蒋琬攥着那份刚从洛阳传来的密报,指腹几乎要嵌进竹简粗糙的边缘。
“司马昭在关中增了三万兵,粮草囤积在陈仓。”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廊下啄食的雀儿,“更要紧的是,他派了夏侯霸的旧部去沓中,说是‘安抚羌胡’。”
费祎正用银簪挑着茶盏里的浮沫,闻言动作顿了顿。茶沫在水面聚散,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思:“夏侯霸降蜀时,带了不少羌部人脉。司马昭这是想釜底抽薪,断了姜维在沓中的补给线。”他抬起眼,眸子里映着茶盏里晃动的水光,“可姜维上个月的奏疏里还说,‘羌胡归心,粮草自足’,让朝廷不必再调粮。”
蒋琬重重吁了口气,将密报拍在廊下的石桌上。石桌是诸葛亮在世时留下的,边角已被岁月磨得圆润,此刻却像在发出沉闷的抗议。“自足?去年冬天,沓中军营的士兵冻掉了脚趾,他让羌人送羊皮,结果羌人头人直接把羊皮扔在了营门口——人家说,前年的盐税还欠着,凭什么再拿牲口?”
这话像块冰,投进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里。费祎放下茶盏,银簪在案上划出轻响:“丞相在时,总说‘外结羌胡,需先安其心’。当年他平定南中,给孟获的部曲免了三年赋税,还送去蜀锦和铁器。可现在呢?姜维为了凑军资,在沓中设了‘互市’,说是‘公平交易’,实际上用一斛糙米换人家一匹战马——羌人又不傻。”
一阵风过,梧桐叶簌簌落下,飘在蒋琬的官袍上。他想起建兴十二年那个秋天,诸葛亮在五丈原病重,还强撑着写下《后出师表》,里面那句“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墨迹几乎要透纸而出。那时的蜀军,虽然困顿,却还有股拧成一股绳的劲。可如今,朝堂上的绳,像是被虫蛀了,轻轻一扯就松了。
“说到军资,”蒋琬的声音沉了下去,“户部刚报上来,今年的蜀锦产量比去年少了三成。织工们说,染料贵了,丝线也缺——大部分丝线都被内府征去,给黄皓的府邸做帐幔了。”
费祎的眉峰猛地一蹙。黄皓那个阉人,去年刚在城南修了座新宅,飞檐斗拱比后主刘禅的御花园还要精巧。据说宅子里的地砖都是从江州运来的青石板,光运费就花了两千斛米。可朝堂上,除了老臣董允偶尔谏言,竟没人敢提——后主总说,“黄皓只是个伺候人的,用点东西怎么了?”
“董允上个月又病了。”费祎望着远处宫墙的飞檐,“太医说,是忧思过度。他总念叨,‘丞相把陛下托付给我们,可这宫里宫外,怎么就越来越不像话了?’”
董允是个认死理的人。去年黄皓想让自己的亲戚做蜀郡太守,董允在朝堂上把奏疏摔在了地上,说“蜀郡是京畿重地,岂能任人私相授受”。结果后主虽没准黄皓的奏,却私下里对左右说:“董允太固执,一点情面都不讲。”从那以后,董允的话,后主多半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廊外传来脚步声,是尚书令陈祗带着几个小吏匆匆走过。陈祗是黄皓的同乡,脸上总挂着笑,见了蒋琬和费祎,忙拱手行礼:“二位大人在闲谈?刚接到永安的急报,守将罗宪说,吴国的船队在西陵口徘徊了好几日,怕是有异动。”
蒋琬皱眉:“前几日不是刚派使者去吴国,说要‘共御曹魏’吗?”
陈祗脸上的笑淡了些:“话是这么说,可吴人心里的算盘,谁又说得准?听说他们的太傅诸葛恪,最近在东兴练兵,说是要‘先取淮南,再图蜀地’呢。”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黄皓大人说,不如派个使者去洛阳,探探司马昭的口风——万一……”
“住口!”蒋琬猛地站起身,官袍的下摆扫过石桌,带翻了茶盏。茶水泼在密报上,晕开一片深色的墨迹,“先主和丞相一辈子‘汉贼不两立’,你让我们去跟司马昭探口风?陈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陈祗的脸霎时涨得通红,慌忙躬身:“蒋大人息怒,下官只是……只是转述黄皓大人的意思。”他偷瞄了一眼费祎,见费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便讪讪地带着小吏走了,脚步踉跄得像是踩着了什么。
蒋琬望着他的背影,胸口起伏得厉害。费祎捡起地上的茶盏,轻轻擦去水渍:“何必动怒?他不过是黄皓的传声筒。真正让人寒心的,是宫里那位。”
上个月,后主刘禅想在成都城外修座“昭烈园”,说是要“追思先主”,实则是想建个游乐场,里面要设斗鸡场、跑马场,还要从南中弄些珍禽异兽来。户部说没钱,刘禅就让内府把明年的宫廷用度提前支了,其中一半,竟是从军库里调的——那是给姜维准备的冬衣布料。
“丞相在时,宫里的用度是有定数的。”费祎的声音里带着怅然,“先主的宫里,连铜壶滴漏都是修了又修的。可现在,后主一顿饭要上三十六道菜,每道菜只用尝一口就倒掉。他还说,‘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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