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那点辣椒粉还在往下漏,一粒接一粒,像我小时候偷偷往师兄粥里撒的痒痒粉。只不过现在这玩意,沾上墨无涯的血会冒烟,而我正把它蹭在说书人那根破竹杖底端。
他没动,依旧坐在茶寮门槛上,嘴叼着算命幡杆,哼着走调的小曲。风吹得幡角卷了又展,血字“蛊王不哭,佛劫自破”在日头下泛着暗红,像是刚写上去没干透。
我盯着那八个字,心里翻了十八个跟头。这老东西上回递烧鸡纸条时,提的也是这句。可这话,我只在秘境石碑上见过,连柳蝉衣都没告诉。
我蹲下来,假装拍灰,顺手把袖口最后一点红末全抹在竹杖裂口处。要是这老头真是墨无涯那边的,血里带辣味,这竹杖沾了辣椒粉,少说也得冒个烟、抖三抖。
结果呢?屁都没有。
竹杖稳得像块老石头,连幡布都没晃一下。
我眯眼。要么他跟执法堂没关系,要么……他压根不怕辣。
可墨无涯那孙子,连吃碗面都不敢放辣椒油,这事儿连赵日天都知道,还拿这事编过顺口溜:“判官笔一挥,辣椒不敢飞。”
我站起身,拍了拍灰袍上的泥,笑嘻嘻地问:“前辈,昨儿那烧鸡还合胃口不?”
他咧嘴,缺牙的缝里漏风:“油多,硌牙。不过……比三百年前吃的那口人肉嫩。”
我脸上的笑没变,心里却咯噔一下。
三百年前?
这老东西又在放烟雾弹。
我假装没听见,自顾自掏出个空药瓶,倒出点黑渣渣——是噬灵蚓皇昨晚放的灰雾凝块,混着屁味和蛊息,闻着像馊了三天的臭豆腐。
我把这堆玩意往地上一甩,滋啦一声冒起紫烟,跟谁在烧头发似的。
我指着烟说:“您瞧,这叫三息迷尘,专糊狗鼻子。昨儿执法堂那群人追我,全被这玩意呛得打喷嚏。”
说书人依旧不动,只是竹杖轻轻一点地,血幡无风自动,那八个字又转了一圈,重新排成:“泪尽之日,神诀归主。”
我心头一跳。
这又是个我没说过的词。
“泪尽”?我从没哭过,烛九阴天天念叨“泪数零”,连未来都算不清。可这老东西,怎么老提眼泪?
我索性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刚出炉的烧鸡,热气腾腾,油光发亮。
我掰了条鸡腿,递过去:“来,尝尝,今早现烤的。”
他没接,只是空洞的眼眶对着我,像两口枯井。
我也不急,自己啃了口,故意把油滴在竹杖上。
油渍顺着裂缝往下淌,眼看就要渗进竹节内部。
突然,噬灵蚓皇在我腰上一抖。
它不动的时候,通常是快咬人了。
可这次,它是怕。
我低头看它,它脑袋缩了缩,尾巴轻轻拍我腿,意思是:别碰那竹子,里面有东西……烫。
烫?
蛊虫怕烫?
我忽然想起,噬灵蚓皇吞过剑灵、啃过雷核,连掌门的洗脚水都敢喝,什么时候怕过“烫”?
除非……那里面的东西,是它本能排斥的。
我盯着竹杖,脑子里转得飞快。
说书人能知道秘境碑文,能预判我行动,还能让烛九阴吐出“未来裂”这种鬼话——他要么是天道的眼线,要么……就是天道退下来后,留下的那个“值班的”。
我一边想,一边拿起茶壶,给他说书人倒了杯茶。
动作很慢。
慢到我能把一滴“醉相思”蛊液,从指尖渗出,混进水流里。
这蛊不杀人,也不让人发疯,就是个“记忆回放器”。谁喝了,只要开口说话,我就能在脑子里看到他最近一次说这话时的场景。
我放下茶壶,笑问:“前辈,您说‘蛊王不哭’,那要是我哭了呢?佛劫是不是就得应在我身上?”
他没答。
只是抬起手,接过茶杯。
我屏住呼吸,等着蛊液生效。
一秒。
两秒。
突然,我脑子里“轰”地炸开一片白光。
画面浮现——
一个老乞丐跪在虚空祭坛上,面前漂浮着半卷竹简,纹路金光流转,竟和我师父藏书阁底层那本《童子功》的符文一模一样!
他双手将竹简卷起,封入一根竹杖,口中低语:“待九心归位,逆仙者出。”
然后,他抬头,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看向我,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此刻的我。
画面戛然而止。
我猛地回神,手一抖,茶壶差点打翻。
逆仙者?
九心归位?
这不就是《逆仙成神诀》的残页吗?
我师父藏书阁那本《童子功》,根本不是什么入门功法,而是……钥匙?
我盯着说书人,喉咙发干。
这老东西,不是来讨烧鸡的。
他是来等人的。
等一个能集齐九重心性、打破天道轮回的疯子。
比如我。
我五岁被毒蛇咬醒天赋,十年装傻假死,左手医经右手蛊虫,连哭都不会——可偏偏,我活到了现在,还把执法堂的判官笔都给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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