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停了。
不是缓下来,也不是断流,是直接没了声音。前一秒还在哗啦,后一秒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连个气泡都没冒。
我蹲在石头上,指尖还沾着那层发黄的灰烬,果核渣子黏在泥里,居然还在轻轻跳,像有根看不见的线在底下扯它。
柳蝉衣站我身后半步,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看我眼尾。那颗红痣又开始烫了,不是疼,是热得发慌,像是有人拿块暖玉贴在我皮肉底下。
“别盯着看。”我低头搓了搓脸,“看得我心虚。”
“你什么时候不心虚了?”她声音压得很低,“刚才血都快从眼角流出来了。”
我没接话,反手把腰带上蛐皇往下拽了拽。它草环亮得跟点了个小灯笼似的,光晕一圈圈往外荡,方向稳得很——东南。
我咬破手指,把血抹在一块碎石上,顺手往空中一弹。
血珠飞出去三寸,忽然不动了。
不是悬停,是歪了。
每一滴都微微偏左,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过去。
我眯起眼:“蛊王血脉认亲局?还是谁在这儿搞相亲大会?”
柳蝉衣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我把断剑插进地缝,借力站起来,“这地方不对劲。灰是新烧的,水是假停的,连我胃里的那位都开始打嗝放彩虹光了。”
她盯着我:“你又拿自己试毒?”
“哪次不是?”我拍拍裤腿,“反正死不了,顶多变两天话痨——上次中了醉相思蛊才明白,原来我平时已经够能说了。”
她没笑,反倒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银针,指尖一挑,针尖对准我后颈。
我抬手挡住:“别封穴,我现在得靠这股热劲儿找路。”
“你命门都在抖。”
“那是激动。”我咧嘴,“没见过帅哥激动成这样的?”
她收了针,但眼神没松:“你到底看出什么了?”
我弯腰,从夹层摸出那块乌木牌,轻轻一抖,一层淡青色粉末簌簌落下,洒在灰堆上。
火没冒。
烟起了。
绿得发灰,笔直往上蹿了三尺,忽然一个急转弯,折成个“Z”字,箭头直指远处山脊裂口。
“看见没?”我用剑尖戳了戳烟柱根部,“正常引踪散遇死气是螺旋升天,遇活阵才拐弯。这玩意儿不光是遗迹,还是被人刚点着的香炉。”
她瞳孔一缩:“谁会在这时候重启一座枯骨谷?”
“还能有谁?”我冷笑,“等着看戏的,总得先搭台子。”
她沉默两秒,忽然蹲下,掌心贴地。
我看着她动作,知道她在试探土脉。果然,她手指刚按实,脸色就变了。
“地下有东西在动。”她说,“不是虫,也不是根,是……脉搏。”
我点头:“活祭阵的后遗症。烧纸、洒血、念咒,三样凑齐了就能唤醒沉睡的地气。咱们踩的这片灰,八成是替身祭品烧出来的。”
“替身?”
“就是拿别人当替死鬼,烧干净了充门票。”我踢了踢脚边石头,“你看这灰颜色,黄中带粉,是童男童女骨灰混了朱砂的配方。老套路了,百年前万毒窟最爱玩这套。”
她盯着我:“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五岁那年我在乱葬岗啃过三天纸钱。”我耸肩,“那时候不懂事,以为是桂花味饼干。”
她没接话,但我看见她悄悄把手伸进袖袋,摸出一枚深紫色药丸,塞进内衬夹层。
我知道那是她特制的“九转避毒丹”,平时连自己都舍不得用。
这下她是真的信了。
我转头望向山脊裂口,蛐皇草环的光还在闪,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在催我。
“走不走?”我问。
“你确定那是遗迹?”她盯着那道烟柱,“万一是个陷阱呢?”
“当然是陷阱。”我笑了,“可你有没有发现,陷阱这种东西,最好破的时候,就是它刚张开嘴的时候?等它合上牙,咱们就得吐骨头了。”
她看着我,好几秒没动。
然后她解下外袍,撕下一角,绑在左臂上。
“要是死路上碰见空寂师父。”她淡淡地说,“记得帮我问他,偷我桂花糕到底图个啥。”
我笑出声:“行,回头让他用舍利子赔你。”
我们顺着溪岸往上走,地势渐高,雾也散得差不多了。脚下泥土开始发软,踩下去会留下浅浅的印子,边缘泛着微光,像是渗了荧粉。
我每走十步就停下来,让蛐皇绕一圈。它草环的亮度和方向都在变化,越靠近山脊,光就越强。
走到一块凸起的岩台时,我忽然停下。
柳蝉衣跟着顿住。
“怎么?”
我没答,反手从嘴里抠出半片果核——早上啃的,一直含着没咽。
我放在掌心,轻轻吹了口气。
果核颤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是它自己动的。
我把它扔进旁边一摊积水里。
水本来是静的,果核一落,水面立刻荡开一圈波纹,不是圆形,是螺旋状的,一圈比一圈紧,最后缩成一个点,咕咚一声,像被什么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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