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的烽火与商战硝烟尚未完全平息,一场更加深刻、影响更为深远的风暴,已然在帝国的权力中心——长安,酝酿并骤然爆发。而掀起这场风暴的,正是携河东大胜之威,声望如日中天的太子杨昭。
这一次,他的刀锋不再指向某个具体的贪官豪强或跋扈军头,而是直指维系门阀世家数百年特权的根基之一——选官制度!
大兴宫,太极殿。常朝。
与往日相比,今日殿内的气氛格外凝重肃杀。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站在丹陛之下,身形挺拔、面容沉静的太子杨昭。他身上仿佛还带着河东的血火气息,那平静的目光扫过,却让不少勋贵高官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例行的政务奏报之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朝会将平稳度过时,杨昭手持玉笏,稳步出列,面向御座之上的杨广,声音清朗而坚定:
“父皇,儿臣有本奏!”
来了!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太子沉寂数日,甫一开口,必有石破天惊之论!
杨广高踞龙椅,面容隐在十二旒玉藻之后,看不清具体神色,只是淡淡道:“太子有何事奏来?”
“儿臣奏请,改革科举,以广纳天下贤才,强我大隋国本!”杨昭开门见山,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太极殿上空!
“改革科举?”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科举制度自前朝初创,至本朝逐步推行,虽为寒门士子提供了一丝晋身之阶,但其主导权,始终被世家门阀以各种方式牢牢把控。改革?如何改?触动多少人的利益?
“肃静!”司礼太监尖细的声音压下骚动。
杨广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也提起了兴趣:“哦?昭儿欲如何改革?详细奏来。”
“儿臣遵旨!”杨昭深吸一口气,将他与林文渊等心腹谋划已久、并结合自身对历史认知的科举改革方案,条分缕析,侃侃道来:
“其一,推行‘糊名誊录’之法!”杨昭声音铿锵,“凡科举试卷,收讫之后,即刻由专人将考生姓名、籍贯、三代等信息密封(糊名),再交由专门的书吏,用统一字体、笔墨重新誊抄一遍(誊录)!阅卷官所阅之卷,皆为朱笔誊录之副本,无从得知考生身份!如此,可绝考官以私意取舍,以门第高低定名次之弊!使评卷至公至平!”
“糊名誊录”四字一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冰水!殿中许多依靠门第、姻亲、师承关系在科举中为子弟铺路的高官显贵,脸色瞬间就变了!这意味着,他们以往那种在考试前向主考官“行卷”(呈递自己的诗文着作,以博取赏识和印象分),或者凭借家族名望就能让考官在阅卷时高抬贵手的做法,将彻底失效!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其二,严厉打击‘行卷’、‘通榜’之风!”杨昭目光锐利,扫过那些脸色难看的官员,“所谓‘行卷’,看似风雅,实则为请托、钻营之捷径!所谓‘通榜’(考前预定名次),更是徇私枉法,败坏科举清誉!儿臣恳请父皇下旨,明令禁止考生在科考前向任何考官、朝臣投递诗文行卷,违者剥夺考试资格!凡科考名次,必须严格依据糊名誊录后之试卷优劣而定,严禁任何形式的‘通榜’!一经发现,考官与考生同罪,严惩不贷!”
这番话,更是直接将矛指向了科举舞弊中最常见、也最被门阀习以为常的两种手段!几乎是在掘他们的祖坟!
“其三,”杨昭的声音愈发高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儿臣以为,朝廷取士,当唯才是举,不应囿于门第!请父皇明示,往后科举取士,当加大寒门学子录取之比例!各州郡贡举,亦需确保有一定数额之寒门俊才,不得为世家子弟所垄断!朝廷之官位,当为天下有才德者敞开大门,而非几家几姓之私产!”
“加大寒门取士比例!”这最后一条,如同最终的重锤,狠狠砸在了以李渊、宇文化及等人为代表的关陇门阀心头!
这三条改革方案,一环扣一环,“糊名誊录”保证了考试过程的相对公平,“打击行卷通榜”斩断了考前的营私舞弊,“加大寒门比例”则是在结果上向寒门倾斜!其目标明确无比——打破门阀对官僚选拔通道的垄断,为寒门子弟开辟一条相对公平的晋身之路,从而从根本上动摇门阀政治的基础!
“太子殿下!此言大谬!”杨昭话音刚落,一位出身清河崔氏的门下省官员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脸色涨红,激动地反驳道,“科举取士,固有规制!糊名誊录,徒增繁琐,耗费人力物力!而行卷之风,乃士子向考官展示才学之雅事,岂能与钻营舞弊混为一谈?至于取士比例,自当以文章才学高下为准,岂能预先划定门第,此非取士,实为抑士!寒门子弟固然有才,然世家子弟自幼熏陶诗礼,见识广博,岂是寒门所能比拟?若强行提高寒门比例,只怕取上来尽是些只会死读经书、不通实务的迂腐之辈,于国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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