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知道新帝手段必然酷烈,却没想到竟酷烈,决绝至此!这是要将赵宋最后一点皇权的遮羞布,都彻底撕碎,踩入泥泞,还要让全天下人围观!
但这还没完。
林曌冰冷的目光转向一旁侍立的东厂理刑百户:“另,着东厂会同随行文吏,即刻整理赵佶在位期间所有失德、昏聩、祸国、殃民之政举言行,造册成书。”
“刊印天下,广布四方。”
“书名……”
她略一思索,吐出四个字,字字如冰,“《昏德录》。”
“朕,要让他赵佶——遗臭万年!”
《昏德录》!
不仅要诛身,更要诛心!
不仅要杀其人,更要将其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殿内彻底陷入了冰封般的死寂。
只有赵佶、赵桓被东厂番子拖出大殿时,那逐渐远去的绝望哀嚎,还在空气中幽幽回荡,如同为这个曾经辉煌,最终却以最屈辱方式落幕的王朝,奏响的最后挽歌。
……
御座之下,死寂如墓。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徽钦二帝被拖走时那绝望嚎叫的余韵,混合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与恐惧,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跪伏者的心头。
冷汗浸透了衣背,冰冷的金砖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一丝丝渗入骨髓。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头颅深埋,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御阶前那一小片地面,仿佛那里随时会裂开深渊,将他们吞噬。
张邦昌更是如此。
他跪在伪楚“臣子”队列的最前方,那身可笑的赭黄袍此刻像烧红的烙铁裹在身上,又似万钧枷锁,压得他嵴梁都快折断。
冷汗顺着额角、鬓角、脖颈不断滑落,在面前的金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恨不得自己立刻缩成一团,小到没人能看见,小到能钻进地缝里,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审判场。
但,他无处可逃。
御座之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早已锁定了他。
“张邦昌。”
清冽如冰泉叩击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边低语。
张邦昌浑身一个剧烈的激灵,几乎要瘫软下去。
他连滚带爬地向前挪了几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御阶正下方,额头“砰砰”地用力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形走调:“罪臣,罪臣在……罪臣万死!”
他语无伦次,只剩下最本能的求饶。
林曌的目光落在他那因过度磕头而迅速红肿渗血的额头上,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与审视。
“尔之罪愆,朕已知晓。”
她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受金虏胁迫,身不由己,僭居伪位,此为一。”
张邦昌心中一颤,生出一丝微弱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冀——大景朝的陛下……似乎承认他是被迫的?
“但!”
林曌话锋陡然一转,寒意骤增,“伪楚之立,虽为金虏权宜之计,尔在其中,上传下达,协理‘政务’,助其搜刮民脂,弹压异己,维持残局,却是事实。此非胁从,实为帮凶。汴京士民,因此多受一层盘剥;抗金志士,因此多遭一分迫害。此罪,尔可认?”
张邦昌刚刚升起的那点希冀瞬间粉碎,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连连叩首,泣不成声:“罪臣认!罪臣认!罪臣糊涂!罪该万死!只求陛下开恩……开恩啊!”
“念尔确非首恶,且金虏刀锋之下,苟全性命亦属人之常情。”
林曌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死罪可免。”
张邦昌浑身一松,几乎虚脱,但心脏旋即又高高提起——死罪可免,那活罪呢?
“活罪难逃。”
果然,下一句便接踵而至,“着即抄没张邦昌全部家产,充入国库。张邦昌本人,褫夺一切官职功名,贬为战奴,发往前军效力。”
战奴!
张邦昌眼前一黑。
那是军中最卑贱,最危险的奴仆,专司冲锋陷阵时填壕、负土、搬运尸首等必死之役,与牲口无异!
“其家眷族人。”
林曌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除直系未满十岁幼童,余者皆流放岭南烟瘴之地,遇赦不赦,永世不得北返。”
流放岭南,遇赦不赦!
这是要将他的家族连根拔起,彻底放逐!
巨大的打击让张邦昌浑身瘫软,几乎瘫倒在地。
但就在绝望即将淹没他时,林曌的最后一句话,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缕微光:“张邦昌身为战奴,日后若随军征战,能三次先登破城而不死,朕可特赦,准其恢复平民之身。”
三次先登而不死?
这条件苛刻到近乎不可能。谁都知道,“先登”意味着冲在最前,承受最猛烈的反击,十去九不回。
三次?那简直是阎王殿前反复横跳。
但,这终究是一线生机!
是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却又真实存在的希望!比起立刻被推出午门斩首,比起全家立刻被屠戮,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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