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沉吟片刻。钱贵说得不错,大夫人确实不足为虑。关键是老太太……老太太虽然近年精力不济,但偶尔查问起账目来,眼光还是毒辣的。
钱贵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又道:“老太太那边,更需小心供奉。给老太太房里的,务必用真真正正的上等货色,一丝一毫也不能掺假。只要老太太用的舒心,其他人……嘿嘿。”
王氏点了点头。这确是老成持重之言。只要把最高位者伺候好了,下面的人,便容易糊弄过去。
“还有一事,”王氏目光锐利地看向钱贵,“这‘香积阁’,可靠吗?利益如何分配?”
“夫人放心,‘香积阁’的东家是小的远房表亲,绝对可靠。至于利益分配……”钱贵凑近了些,声音几不可闻,“所得之利,小的不敢多占,愿与夫人……五五分之。”
王氏心中一动,五五分,看似公平,但她知道,实际操作者是钱贵,他必然还有隐瞒的利润。不过,眼下刚起步,不宜逼得太紧。她略一思忖,淡淡道:“钱总管是办事的人,辛苦费自然该多拿些。便四六分吧,你六,我四。只是,账目务必清晰,我要随时可查。”
她主动让利,一是为了稳住钱贵,显示合作的诚意;二也是警告他,自己并非全然不懂,莫要欺瞒太甚。
钱贵果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夫人如此体恤,小的……小的定当竭尽全力,为夫人分忧!”心中却对这位二夫人更多了几分忌惮,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事已定,两人又细细商议了一些细节,如何传递消息,如何对接银钱,如何应对可能的盘查等等。堂内的熏香依旧袅袅,那馥郁的香气此刻闻在王氏鼻中,却不再是令人心静的良药,而是欲望与铜臭交织的味道。她看着钱贵那张谄媚而精明的脸,知道自己今日踏出的这一步,便再无法回头。从此,她将与这奴仆之流勾结,将这百年侯府的根基,一点点蛀空。
然而,想到未来可能掌握的银钱和权力,那点微末的不安和羞耻,很快便被更强大的欲望吞噬了。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王氏站起身,理了理衣裙,“锦屏,去前堂看看,选几样安神的寻常香料,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锦屏一直垂首站在角落,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方才那些话语,还是断断续续飘入她耳中,让她心惊肉跳。她不敢表露分毫,连忙应声去了前堂。
钱贵躬身送王氏至后门,低声道:“夫人慢走。第一批‘货’,三日后便可入库,届时利润,小的会设法送到夫人手中。”
王氏点了点头,未再言语,扶着锦屏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驶离了那条幽静的巷子,重新汇入京华繁华的街道。阳光透过车窗纱帘照进来,在王氏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她靠在车壁上,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手中丝帕已被她无意识地绞得紧紧。
回到侯府,王氏径直去了老太太的荣禧堂回话,只说去“杏林春”看了大夫,抓了几帖安神的药,又顺路去“香积阁”买了些新到的安神香,孝敬老太太。
老太太正由大夫人陪着说话,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嘱咐她好生休息,并未多问。大夫人更是关切地让她回去休息,府中事务不必操心。
看着这婆媳二人一派和睦、全然不察的模样,王氏心中那份因初次作恶而产生的忐忑,奇异地平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秘的、近乎嘲讽的快意。
看吧,这高门朱户,锦绣堆叠,内里早已是千疮百孔。你们还在做着侯府尊荣、诗礼传家的美梦,却不知,掘墓人,或许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庭院深处,已然伸出了贪婪之手。
当晚,王氏房中的灯亮至深夜。她独自坐在窗下,面前摊开的是府里往年采买的账册副本(她早已设法弄到),就着昏黄的灯火,一页页仔细翻阅,与钱贵今日所言一一印证,越看越是心惊,也越看越是心热。那一条条看似寻常的采买记录背后,果然藏着巨大的漏洞和操作空间。
窗外,夜风拂过庭院中的花草,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知是哪房姨娘小姐又在熏香。那香气幽暗浮动,丝丝缕缕,钻入鼻息,缠绕在心头,仿佛预示着这座百年侯府,即将被这无形的欲望之香,引向不可知的沉浮命运。
(警示意义)
这“暗香”浮动,蚀骨侵肌。王氏与钱贵之流,为满足一己私欲,不惜蛀空家族根基,其行可鄙,其心可诛。古往今来,多少豪门望族,非败于外患,实亡于内腐。奢靡之风、贪墨之习,如同潜伏的毒瘴,初时不觉,日久则元气尽丧,大厦倾颓。观王氏一念之差,由俭入奢易,由廉入贪亦易,初时或尚有不安,然利字当头,很快便心安理得,乃至愈陷愈深。此足为后世殷鉴:治家治国,必先杜渐防微,肃清内蠹。权柄在手者,更当时时自省,刻刻警惕,莫让贪欲的“暗香”,蒙蔽了心智,玷污了门庭,最终葬送了祖宗基业与自身前程。家风清正,方能源远流长;克己奉公,才是传世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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