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叹了口气，将方才周先生的话简单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王氏提议让清轩改姓的那段。
林清婉静静听完，神色平静：“父亲，女儿以为，此时辞官，反倒显得心虚。”
“哦？”林如海挑眉，“怎么说？”
“皇上正在气头上，父亲若此时辞官，岂不是坐实了那些罪名？”林清婉分析道，“依女儿看，父亲不但不能辞官，反而要更加勤勉，让皇上看到父亲的忠心与担当。”
林如海若有所思：“可是将军府那边...”
“将军府是将军府，林家是林家。”林清婉语气坚定，“父亲与将军府是姻亲不假，但从未参与军务，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实。只要父亲站稳立场，皇上明察秋毫，必不会冤枉忠良。”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苏大人昨日不是来信，说会在皇上面前为父亲说话吗？苏家是清流领袖，有他们支持，父亲未必没有转机。”
林如海看着女儿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的阴霾稍稍散去些许。这个女儿，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睿智。
“你说得对。”他重重点头，“为父确实不能自乱阵脚。”
与此同时，芳菲苑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王氏回到自己院中，立刻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李嬷嬷。她打开妆奁，将里面的金银首饰一件件取出，用绸布包好。
“夫人，您这是...”李嬷嬷不解。
王氏神色紧张，压低声音：“嬷嬷，林家怕是要倒了。我得早做准备。”
她将包好的首饰塞到李嬷嬷手中：“这些你悄悄拿出去当了，换成银票收好。记住，要分几家当铺，别让人起疑。”
李嬷嬷犹豫道：“夫人，事情当真到了这个地步？老爷不是说会保全你们母子吗？”
王氏冷笑：“男人的话怎能全信？大难临头，他第一个要保全的必定是林清婉那个嫡女！我和清轩，不过是顺带罢了。”
她走到窗边，警惕地看了看外面，这才继续道：“我已经写信给兄长，让他在江南置办一处宅院。若情况不妙，我就带着清轩去投奔他。”
“那...大小姐和老爷呢？”
王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决绝取代：“各人有各人的命。我能保全清轩已是万幸，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嬷嬷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是将首饰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而此刻的林清轩，对家中这些暗流汹涌浑然不觉。他正在自己的书房内埋头苦读，案上堆满了《四书章句》《五经正义》等科举用书。
“少爷，歇会儿吧。”小厮墨竹端着一碟点心进来，“这都读了一上午了。”
林清轩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秋闱在即，不敢懈怠。”
墨竹将点心放在案上，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清轩察觉他的异样。
“少爷...您最近可听到府中的一些传言？”墨竹小声问。
林清轩皱眉：“什么传言？”
“就是...就是关于将军府的事。”墨竹声音更低，“外头都说，将军府马上就要被抄家了，咱们林家也会受到牵连。还说...还说若是林家获罪，少爷就不能参加科举了...”
林清轩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纸上，染黑了一大片墨迹。他怔怔地看着那团墨渍，仿佛看到了自己前途未卜的未来。
寒窗苦读十载，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科举入仕上。若真因为家族牵连而断送前程...
“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他强自镇定地问。
“府中下人都在私下议论。”墨竹道，“还说二夫人已经在准备后路了...”
林清轩心中一紧。母亲果然...果然又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他想起那日父亲在书房中的话：“清轩也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会为他打算。”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他沉下脸，“我相信父亲和姐姐，定能度过此次危机。”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已然蒙上一层阴影。接下来的读书，再也难以专心。那些圣贤道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婉居内，林清婉却是另一番心境。
她正在整理一批旧书，准备捐给城外的义学。紫苏在一旁帮忙，时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
“小姐，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紫苏终于忍不住问，“外头传得那么难听，说林家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林清婉将一册《诗经》轻轻放入箱中，神色平静：“担心有用吗？”
“可是...可是您的婚事...”紫苏声音渐低，“将军府若真的被抄家，您和三公子的婚约...”
林清婉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婚事如何，自有天命。”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在寒风中挺立的红梅，轻声道：“紫苏，你可知道，人生在世，有比婚约更重要的事。”
“是什么？”
“是问心无愧。”林清婉转身，眼中有着超越年龄的智慧，“将军府落难，我若此时退婚，固然可以保全自己，但良心何安？林家的风骨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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