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这是一个关于故事被讲述、被消费,而真实伤痛只存于亲历者心中的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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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京华的秋日,总带着一种浮金叠翠的喧嚣。尤其是这间位于朱雀大街最繁华地段的“清音阁”,更是喧嚣中的喧嚣。未至午时,三层楼阁已是人头攒动,茶香与瓜子的焦香混着人声蒸腾而上,直冲那绘着八仙过海故事的藻井。跑堂的伙计提着硕大的紫铜壶,在摩肩接踵的缝隙里游鱼般穿梭,吆喝声、谈笑声、碗盏磕碰声,织成一张巨大而浮躁的网,网住了这方天地里所有的注意力。
今日的清音阁,之所以比往常更拥挤数分,皆因那位名动京师的说书先生柳三变,要开讲一段新编的“传奇”——《浮生朱门录》,说的正是数月前,震动朝野的林家倾覆之事。
台下一角,一个身着半旧青布直裰的中年文士,独自占着一张小几,一壶最便宜的茉莉香片,早已冲泡得淡而无味。他低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仿佛与周遭的热烈格格不入。他是苏文瑾,曾是林家西席,教过那位名动京华的林家小姐林清韵几年诗文。林家败落,他侥幸脱身,如今寄居在远亲家中,潦倒度日。今日鬼使神差走到这里,想听听那血与火、悲与欢,是如何在这市井之中,被锻造成供人消遣的谈资。
“铛——”一声醒木脆响,如同定身法咒,满堂的嘈杂瞬间褪去。台上,柳三变一袭月白长衫,手摇折扇,清癯的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然笑容。
“列位看官,”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偌大的厅堂,“今日不说那前朝旧史,不讲那海外奇谈,单表一表这京城之内,朱门沉沉,浮生若梦的一段公案!”
开场便抓住了所有人心神。他娓娓道来,林家如何钟鸣鼎食,权倾朝野;林家小姐林清韵如何才貌双绝,被誉为“瑶台仙品”;林家公子林清轩如何少年英发,文武双全。在他口中,那曾经的繁华被镀上了一层传奇的金边,连庭院中的一草一木,都仿佛蕴含着说不尽的风流。
苏文瑾听着,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记忆中的林府,固然是锦绣堆叠,却也有着高墙之下的压抑、嫡庶之间的暗涌、以及那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规矩。柳三变口中的林家,是经过提纯和美化的幻影,是为了衬托后续悲剧而刻意搭建的华丽舞台。
“……正所谓,‘眼看他人起高楼,眼看他人宴宾客,眼看他人楼塌了’!”柳三变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沉郁,“那林家老爷林瀚,位极人臣,却不知‘亢龙有悔’之理,结党营私,贪墨军饷,乃至意图不轨!圣天子明察秋毫,岂容社稷蠹虫?一道圣旨下,金吾卫铁蹄踏破朱门,顷刻间,赫赫扬扬的林府,便成了那风雨飘摇中的孤舟!”
堂下响起一片唏嘘之声。有人扼腕叹息,有人面露快意,更有那等“事后诸葛”,摇头晃脑地点评:“我就说嘛,那般煊赫,必不长久!”“富贵不义,终是镜花水月!”
苏文瑾的心猛地一抽。柳三变轻描淡写的“结党营私”、“贪墨军饷”,背后是多少血肉模糊的构陷?那“意图不轨”四字,又是如何轻易地抹杀了林瀚数十年的战战兢兢与部分为国为民的苦心?他记得林瀚书房里那彻夜不熄的灯火,记得他面对边关急报时的焦灼。是非功过,岂是这茶馆里几句判词能定论的?这世间事,往往是被简化、被标签化后,才便于传播和理解的。真相的复杂与灰度,在故事的传播中,被无情地碾磨成了非黑即白的粉末。
说书人自然不会去探究这些。他的重点,在于那更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命运。
“再说那林家小姐,林清韵,”柳三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怜惜,“本是金尊玉贵的人儿,一朝零落,被没入宫中为奴。这其中辛酸,诸位可想而知。然,奇就奇在,这位小姐,竟与当朝皇子,有了一段宿命的纠缠……”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起皇子萧煜与林清韵在宫墙内的“偶遇”、“相知”,甚至隐隐暗示了某种“情愫”。在他口中,这成了一出落难千金与天潢贵胄之间,充满禁忌与悲情的恋歌。台下听众,尤其是些闺阁女子和市井妇人,听得如痴如醉,时而为“有情人”的坎坷叹息,时而又因那一点点虚幻的温情而生出憧憬。
苏文瑾闭上眼,几乎不忍再听。他是见过林清韵在宫中的模样的,那是在一次宫廷庆典的远远一瞥。曾经的明珠,敛去了所有光华,穿着粗使宫女的服饰,低着头,脚步匆匆,像一抹随时会消散的影子。那瘦削的肩背,承载的是灭门的痛楚、为奴的屈辱、以及对兄长下落的日夜忧心。哪里有什么风花雪月?有的只是在森严宫规下,努力活下去的卑微与挣扎。萧煜?或许那位皇子确实曾因旧识而有过一丝半缕的注目,但那目光里,是怜悯,是审视,还是别的什么,谁能说得清?这说书人口中的“宿命纠缠”,不过是将血泪现实,强行套入了才子佳人的陈旧戏码,以满足看客们对权贵秘辛的猎奇与对浪漫悲剧的消费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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