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钱?”巧芸彻底愣住了。
“对!不要钱!”陈文强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和精明的算计,“咱搞个‘煤渣换新煤’!谁家拿烧完的蜂窝煤渣来,十斤煤渣,换一斤新煤!哪怕只换半斤呢?白捡的东西,老百姓能不心动?那些煤行卖的老煤块,烧完就一堆灰土,屁用没有!咱这个,废物还能再榨出一点油来!这叫‘循环’!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省!”
巧芸看着父亲在昏暗中灼灼发亮的眼睛,看着他粗糙的手指在图纸上勾勒出的“煤渣换新煤”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一股混杂着激动和敬佩的热流瞬间冲散了刚才的寒意。她爹这脑子,简直是个聚宝盆!这主意,绝了!
说干就干!陈文强沉寂的煤场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蜂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铁匠炉子重新燃起熊熊烈火,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昼夜不息。粗厚的铁皮被裁切、卷曲、铆接,一个个圆筒形的、带着精巧通风口的铁皮炉子以惊人的速度被制造出来,炉壁上甚至还被巧芸灵机一动,让铁匠用凿子笨拙地敲打出了“陈记省煤炉”几个字。
蜂窝煤被重新装车,但这次,每一车煤旁边,必定堆放着几个崭新的铁皮炉子。陈文强亲自带着最能说会道的几个伙计,在几个关键街口摆开了摊子。他扯着嗓子,用半生不熟的京腔夹杂着山西口音,唾沫横飞地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嘞!陈记蜂窝煤,配陈记省煤炉!火旺烟少省一半!买煤就送炉子!先到先得!”
“烧完的煤渣别扔!十斤煤渣,换一斤新煤!白捡的便宜,过了这村没这店喽!”
新奇!太新奇了!捆绑销售?买煤送炉子?废煤渣还能换新煤?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事!起初人们还围着看热闹,指指点点,将信将疑。但当第一个大胆的主妇犹豫着买了煤和炉子,回去一试——那火苗果然窜得又高又稳,烧水做饭快了不止一点半点!再当第一个老汉真的提着一筐煤渣来,真就换回了一小袋沉甸甸的新蜂窝煤时,整个街口都轰动了!
“神了!真省煤!”
“炉子好用!比我那破泥炉强百倍!”
“快看!老王头真换到新煤了!快回去攒煤渣啊!”
“给我来一套!快!”
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向陈文强的摊子。煤块和铁皮炉子流水般搬走,换回一筐筐散发着余温的煤渣。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嗓子喊哑了,脸上却洋溢着狂喜。对面那些老牌煤行的掌柜们站在自家冷清的铺面前,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地看着这边火爆的景象,如同霜打的茄子。陈文强站在喧闹的中心,看着那如山的煤堆一点点矮下去,看着新造的炉子一个个被领走,看着一车车的煤渣被运回煤场,他那张被煤灰和风霜刻满沟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带着浓浓煤黑气息的笑容。这笑容里有扬眉吐气的痛快,有绝地反击的狠厉,更有一种穿越时空也无法磨灭的商业智慧带来的巨大成就感。黑金烽烟,第一回合,他赢了!
煤场重新喧嚣起来,甚至比以往更加繁忙。苦力们干劲十足,吆喝着号子将新出炉的铁皮炉子装上大车,又将换回来的煤渣运往场子后方的空地。陈文强站在账房窝棚门口,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连日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他摸出怀里那个从现代带来的、早已没了信号的打火机,金属外壳冰冷光滑,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能汲取一丝来自遥远时空的慰藉和力量。
“掌柜的!掌柜的!”一个略带谄媚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陈文强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收起打火机,转过身。来人是年小刀,当初那个勒索巧芸不成,反被陈文强用银子和手腕暂时“收编”了的泼皮头子。此刻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袄,脸上堆着笑,搓着手,努力想做出恭顺的样子,可那骨子里的油滑和一丝藏不住的戾气,却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有事?”陈文强语气平淡。
“嘿嘿,没啥大事儿,掌柜的,”年小刀凑近两步,眼睛滴溜溜地往那热火朝天的煤渣处理区瞟,“您这一手‘煤渣换新煤’,真是高!实在是高!兄弟们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就是寻思着…这换回来的煤渣堆成山了,您打算咋处置?这压成渣砖的活儿,要不要兄弟们搭把手?保管给您弄得又快又好!”
年小刀拍着胸脯,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陈文强脸上。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面带狡黠的小混混,眼神也一个劲儿地往煤渣堆那边瞄。
陈文强心中冷笑。这年小刀,狗改不了吃屎。前脚刚用银子堵住他的嘴,后脚就嗅着味儿想来掺和一脚捞好处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摆摆手:“这点活儿,场子里的人手够了。你带着你的人,还是照旧,在咱们摊子附近转转就行,别让那些眼红的同行来捣乱。干好了,月底赏钱少不了你的。”
“哎!得嘞!掌柜的您放心!有我在,保管一只苍蝇都飞不过来捣乱!”年小刀立刻挺直腰板,拍着胸脯保证,脸上笑容更盛,只是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点头哈腰地退开几步,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带着那两个混混,装作巡视场子的样子,溜溜达达地朝堆放蜂窝煤原料(按比例混合好的煤粉、黄泥、水)的角落走去。那里,几个老师傅正严格地按照陈文强定下的配比,指挥着伙计们搅拌原料,准备送入模具压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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