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和愚昧一旦结合,便化为汹涌的恶意。推搡、辱骂、甚至有人捡起地上的冻土块朝那些烧煤的摊主砸去。恐慌像无形的巨网,罩住了所有与“煤”相关的人和物。陈文强的名字,更是成了“灾星”和“祸害”的代名词,在无数张唾沫横飞的嘴里被反复咀嚼、唾弃。
这股汹涌的浊流,最终裹挟着“民意”,冲垮了顺天府衙门的门槛。
陈文强一家暂时蜗居在南城一处破败逼仄的租屋内。屋内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焦糊味,是那场大火烙下的印记。陈文强坐在唯一一条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板凳上,脸色灰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脚下凹凸不平的泥地,仿佛灵魂已抽离。那张曾经带来希望的顺天府批文,皱巴巴地躺在他脚边,沾满了煤灰和泥点。
陈乐天蹲在墙角,用一把小锉刀,专注地修复着一件在废墟里扒拉出来的、烧得变形的黄铜工具。他动作很慢,每一下都极其仔细,仿佛这是世间唯一值得投入心力的事情,只有金属被刮削时发出的单调“沙沙”声,在这片死寂中固执地响着。
陈浩然则焦躁地在狭小的屋子里踱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像冰水一样浇在每个人心头:“外面…外面传疯了。说我们的煤有毒,烧死了人!说得有鼻子有眼!那些小摊贩,但凡烧过咱家煤的,都被街坊指着鼻子骂,东西都卖不出去!爹,这分明是有人…”
“砰!”
陈文强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破木桌上,震得桌上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跳了起来,又咣当一声倒下,在泥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才停住。他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年小刀…除了那个杂碎,还能有谁?!烧我的坊,断我的路,还要泼这脏水…这是要逼死我!逼死我们全家!”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粗暴的拍门声,如同擂鼓,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开门!顺天府查案!快开门!”一个粗犷蛮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
屋内的空气瞬间冻结了。
陈乐天手里的锉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陈浩然猛地停住脚步,脸色煞白地看向父亲。陈文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厉色,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
不等里面回应,门闩便被粗暴地撞断,两扇破旧的木门“哐当”一声被踹开!寒风裹挟着外面的喧嚣猛地灌入小屋。门口堵着四五个穿着皂隶服色的差役,个个膀大腰圆,面色不善,腰间挎着铁尺锁链。为首的是一个蓄着短须、眼袋浮肿的班头,三角眼阴沉地扫视着屋内。
“哪个是陈文强?”班头声音冰冷,毫无温度。
陈文强深吸一口气,扶着破桌子艰难地站直身体,挺了挺佝偻的背脊:“小人…便是。”
班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大红官印的纸,哗啦一声抖开,用公事公办的腔调念道:“查,京郊民人陈文强,私采地下不明黑石,妄称‘煤炭’,聚众烧炼,其法诡异,所生之烟恶臭刺鼻,疑含剧毒!更兼坊间纷传,有邻人因吸入此烟暴毙!此等妖物,惑乱人心,遗毒无穷!着即查封其所有作坊、存物!一应人等,听候传讯!不得有误!”
“查封?”陈文强如遭重击,身体晃了晃,嘶声道,“官爷!小人有顺天府批文!那煤…”
“批文?”班头嗤笑一声,三角眼里满是嘲弄和轻蔑,“批文顶个屁用!现在全城百姓都知道你这煤是催命的毒物!顺天府奉的是九门提督衙门的令!提督大人亲口说了,此等妖异之物,祸乱京师,必须连根拔起!再有贩卖使用者,同罪论处!”
他猛地一挥手,根本不给陈文强任何辩白的机会:“给我搜!所有沾了那黑石头的东西,一件不留,全部贴上封条抬走!这破屋子也仔细搜一遍!”
如狼似虎的差役立刻涌了进来,粗暴地翻箱倒柜。本就家徒四壁的小屋瞬间被搅得天翻地覆。破被褥被抖开,仅存的几件家什被推倒,墙角堆着的一点从废墟里抢救出来的、还算完整的煤饼和做煤的工具,被毫不留情地扔到屋外空地上。
“爹!”陈乐天看着自己刚修了一半的黄铜工具被一个差役随手丢进杂物堆,心疼地喊了一声,想冲过去,却被陈浩然死死拽住胳膊。
陈文强像一尊石雕般僵立在屋子中央,眼睁睁看着差役将他仅存的一点希望——那些煤饼、工具粗暴地拖走、贴上刺眼的封条。班头那“九门提督衙门”、“提督大人亲口”几个字,如同万钧巨石,狠狠砸在他的心头,砸得他眼前发黑,四肢百骸一片冰凉。完了。年小刀的手,竟然能伸到九门提督那里?这哪里是查封,这是斩尽杀绝!
差役们动作麻利,很快将搜出的“违禁品”堆在屋外。班头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陈文强一家,鼻孔里哼出一股冷气:“老实待着!随时听传!若敢离京,视为畏罪潜逃,格杀勿论!”撂下这句杀气腾腾的话,他带着手下扬长而去,留下满屋狼藉和一扇在寒风中吱呀作响的破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煤老板和儿女的穿越请大家收藏:(m.20xs.org)煤老板和儿女的穿越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