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不似暴雨那般猛烈,却带着一股子浸入骨髓的潮冷,缠绕在江宁织造府的飞檐斗拱之间,也缠绕在陈浩然的心头。他坐在幕僚公廨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面前摊开着一份需要润色的寻常公文,目光却穿透雨帘,落在了院中那几株在风雨中摇曳的芭蕉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他心里默默念了一句,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在这大清朝,念这等前朝诗句,若被有心人听去,又是一桩麻烦。但他此刻的心境,确是如此。曹家这艘昔日辉煌的巨舰,如今已是四处漏水,船舱里的人都嗅到了沉没前那咸涩的海风,却大多还在自欺欺人,或忙于争夺最后几块未被浸湿的干粮。
最近的氛围愈发诡异。曹頫老爷进京述职已逾两月,音信寥寥,府中主事之人隐隐换成了几位平日不太显山露水的曹家旁支长辈,行事风格变得谨慎,甚至有些疑神疑鬼。上面催缴亏空的公文,措辞一次比一次严厉,不再是往常那般可以搪塞敷衍的了。几个与曹家关系过密的商人,近来也少有登门,门庭冷落车马稀的景象,在这织造府门前已初现端倪。
陈浩然深吸了一口带着霉湿气的空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公文。他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自己这个角落。是那些平日就看他这个“空降兵”不顺眼的同僚。他凭借几次公文上的“灵光一闪”得了两句夸赞,又因处事谨慎,偶尔能被派去处理一些不算核心却需细心的事务,这已然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在这艘将沉的船上,一块稍微干燥点的木板,也足以引发争夺。
正在他凝神间,一个相熟的低级书吏悄悄凑近,压低声音道:“陈先生,二管家让您去库房那边一趟,说是前儿清点的那批进贡的云锦,账目似乎有些对不上,请您再去核对一下细目。”
陈浩然心头一凛。核对贡品账目?这可不是他一个主要负责文书草拟、偶尔打杂的幕僚的常规职责。而且,二管家是曹頫的心腹,近来行事愈发低调,怎么会突然为这点“小事”找他?他面上不动声色,应了一声:“有劳告知,我这就去。”
他站起身,整了整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青布长衫,这是他那“便宜大哥”陈文强托人送来的苏杭细布所制,穿着体面却不扎眼,很符合他目前“谨慎求存”的定位。家族的资金和人脉,像一张无形的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挥着作用,让他在几次小风波中得以安然度过。但这一次,他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去往库房的路上,雨丝斜扫,打湿了他的肩头。他故意放慢脚步,脑中飞速运转。那批云锦,他前几日确实奉命参与过初步盘点,数目、品类他都仔细核对过,当时并无问题。为何突然“对不上”?是有人做手脚想栽赃?还是……这是一个试探?试探他是否真的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安分,亦或是曹家内部某些势力,开始清理他们认为不可靠的“外人”了?
库房所在的院落比往常更加安静,只有雨声沙沙。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樟木、丝绸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只有几扇高窗透进微弱的天光,映出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二管家并未在场,只有库房的两个老吏垂手立在门口,神色有些惶恐。
“陈先生,”其中一个老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账册在此,说是……说是缺了三匹‘江宁晓色’的极品云锦,可、可小的们记得清楚,当时入库时,是足数的……”
陈浩然接过那本厚厚的账册,指尖触及粗糙的纸页,冰凉。他没有立刻翻看,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两个老吏,他们的紧张不似作伪。他走到存放那批云锦的檀木箱前,箱子敞开着,里面色彩斑斓、流光溢彩的云锦依旧堆积如山,但在最上面一层,确是空出了一块位置。
“当时盘点,谁经的手?除了你们,还有谁接近过这批货?”陈浩然沉声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他必须迅速判断,这是单纯的管理混乱,还是针对他的阴谋。
就在两个老吏支支吾吾,说不出了所以然时,库房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陈先生何必为难他们?这库房重地,进出皆有记录,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随着话音,一个穿着绸缎长衫,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踱了出来,是幕僚中素以“老资格”自居,且对陈浩然多有不满的赵先生。他手里捏着一份出入记录簿,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陈浩然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原来是赵先生。您也在此?莫非此事与您有关?”
赵先生脸色一僵,随即哼道:“陈先生这是何意?我也是奉了上头的命令,来协助核查此事的。毕竟,贡品缺失,非同小可,若是被有心人……呵呵,夹带了出去,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陈浩然身上逡巡,仿佛要从他身上搜出那失踪的云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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