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沙沙作响,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急促。他写下赵德明的试探,写下曹頫木然的身影,写下官役们麻木又贪婪的眼神,写下空气中那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他将白日的观察、内心的震撼与悲悯,尽数倾注于笔端。他甚至冒险分析了此次抄家背后的政治动因,康熙晚年国库空虚与整顿织造亏空的必然,以及曹家作为“肥肉”被分食的命运……
正当他沉浸在书写中,精神因高度集中而有些恍惚时——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不轻不重,恰好三下,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浩然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他飞快地合上笔记,塞回暗格,推回方砖,用脚拂平地上的浮土。一系列动作在几秒内完成,心跳却如擂鼓。
“谁?”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陈先生,是我,王经承让给您送份夜宵,顺便问问明日几处库房清点的顺序,可否现在商议?”门外是王经承身边一个常随小厮的声音,听起来并无异样。
王经承是此次抄家的副手之一,品级不高,但手握实权,且与李卫那边能扯上一点关系,陈浩然平日对他多有客气。此刻对方派人来,表面合情合理。
但时机太巧了。是正常的公务询问?还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或者,这根本就是又一次试探?赵德明之后,是否还有别人在暗中观察他?他那本刚刚藏好的笔记,真的安全吗?上面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辞,若被翻出,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陈浩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用如常的语气回应:“有劳王经承惦记,请稍候,我披件衣服。” 他需要这几秒钟的时间,来调整面部表情,平复过于急促的呼吸,并将眼底那一丝未及散尽的惊悸彻底掩去。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陈浩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一丝被打断工作的无奈,迎上了小厮那张在灯笼微光下显得恭顺的脸。
“王经承太客气了,这等小事还专门让你跑一趟。”他侧身让小厮进来,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门外昏暗的庭院,空无一人。但他心底的弦却绷得更紧了。空荡的庭院并不意味着安全,或许有眼睛正藏在某个角落里窥视。
他接过食盒,与小厮就着明日清点的顺序“认真”讨论起来,语气平稳,条理清晰,仿佛刚才那一刻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紧贴着肌肤,一片冰凉。
送走小厮,重新闩上门。陈浩然没有再去看那个暗格。他慢慢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雪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无声地覆盖着这座刚刚经历劫难的府邸,仿佛要将一切痕迹都掩埋。
危机暂时过去了,或许根本不存在,或许只是他过度紧张。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在这权力倾轧的旋涡中,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曹家的今日,可能就是任何失势者的明天。他能依靠的,除了自身的谨慎,便是家族那看似无形,却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关系网络。李卫的名字,就像一道护身符,在他与真正的危险之间,划下了一道模糊却至关重要的界限。
然而,那本藏在砖石下的笔记,此刻却像一团火,在他心头灼烧。记录,还要继续吗?继续,意味着时刻与危险共舞;停止,则意味着背叛自己穿越的使命和内心的驱动。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混沌。陈浩然凝视着黑暗,心中已有了决断。记录必须继续,但方式需要改变,需要更隐蔽,更安全。他想起白日里在一个被翻检过的书匣夹层中,似乎瞥见过几张材质特殊的、近乎透明的……那是可以用来书写密写药水的纸张吗?若能得到,他的记录将安全得多。
可那书匣如今在哪里?是被封存了,还是已经被某个手脚不干净的胥吏私藏?要去查探,必然要冒额外的风险。而且,那夹层是否已被发现?若他去寻找,会不会正好落入一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圈套?
窗外的风雪声呜咽着,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陈浩然握紧了冰冷的窗棂,下一个决定,或许将把他推向更危险的境地,也可能为他打开一扇更安全的记录之门。他,该如何抉择?那神秘的书匣夹层,究竟是希望之光,还是催命之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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