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弘基话音落下,席间并未立刻响起附和之声,反而陷入一种更加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多人死死盯着眼前精美的瓷盘,恍惚间仿佛看到盘中盛放的不是珍馐,而是他们即将被剖分殆尽的家族基业。
放弃土地?说得轻巧!那不仅仅是能产出银钱的产业,更是祖宗的荣光、家族的命脉、乱世的退路、安身立命的底气!
“陛下!此……此举万万不可啊!”一个年约五旬、身着员外常服的苏州地主终究沉不住气,离席扑通跪倒,声音带着颤栗与悲愤,“这些田亩,皆是祖上克勤克俭、合法置办,代代相传的根基!岂能……岂能拿去换那虚无缥缈的股权?这……这与巧取豪夺何异?求陛下体恤臣等苦衷,收回成命!”
“陛下明鉴!”另一名来自松江府的勋贵后代也硬着头皮跪下,叩首道:“土地乃国本,亦是小民安身立命之所。贸然更张,恐动摇国基,伤及百姓啊!臣等并非不愿为国出力,只是这土地……实难从命!”
有了带头的,席间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附和与悲鸣,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但那弥漫的抗拒与绝望气息,几乎凝成实质。一些人甚至眼中含泪,仿佛不是在讨论财产,而是在割舍骨肉。
高坐上的朱常洛,神色依旧平静,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仿佛对眼前的反对浪潮早有预料。他没有动怒,也没有争辩,只是将目光投向殿内阴影处,轻轻挥了挥手。
“田尔耕。”
“臣在!”一声冷硬的回应响起。只见锦衣卫指挥同知田尔耕应声出列,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如铁,一身鲜亮的飞鱼服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他身后,四名力士抬着一口沉重的包铁木箱,“咚”的一声放在大殿中央,声音沉闷,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口箱子吸引,不祥的预感如寒潮般席卷全身。
田尔耕上前,打开铜锁,掀开箱盖。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堆叠得整整齐齐、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厚重卷宗。他目光如电,扫过方才跪地反对的两人,精准地从箱中抽出两卷,展开。
“苏州吴县张承业,”田尔耕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在宣读判决书,“万历三十五年,勾结县衙胥吏,伪造地契,强占同村农户王老实水田十二亩、旱地八亩,致王老实之父气病身亡。万历三十八年,纵容家奴打死拖欠田租佃户李二,以‘失足落水’报官,贿赂县尉了事。万历四十年,为兼并邻庄土地,指使族人诬告庄主通匪,使其家破人亡,田产尽归你手……相关苦主画押证词、往来书信、贿银记录,皆在此卷。张员外,你可要当着陛下的面核对?”
那苏州地主张承业早已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住地以头抢地,咚咚作响,额上瞬间一片青紫。
田尔耕目光转向另一人:“松江华亭县孙继宗,隆庆六年袭替其父百户职,实职早无,然以军户之名,隐匿田产,逃避赋税达三千七百余亩。天启元年,为扩建别院,强拆民房十七户,仅以远低于市价之银‘补偿’,有不愿者,遭其家丁殴伤致残者三人。另,孙家名下田庄,近五年间,有记录可查的逼死佃户、侵夺孤寡田产之事,不下十起。人证、物证、历年田亩鱼鳞图册比对,皆已齐备。孙公子,你有何话说?”
孙继宗自然是知道自己做下恶的,早已瘫软在地,冷汗浸透重衣,只剩下本能地磕头,连求饶的话都说不连贯。
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只有田尔耕冰冷的声音和那两人磕头的闷响在回荡。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刚才还群情激愤,此刻却人人自危,冷汗涔涔。他们这才惊恐地意识到,皇帝陛下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有备而来!这口箱子里装的,只怕是在座绝大多数人的“罪证”!
田尔耕没有停歇,他指挥着锦衣卫力士,如同阎王点卯般,根据事先早已备好的名单,将一卷卷或厚或薄的案卷,精准地分发到对应的勋贵、地主、商人、财阀面前。没有人敢不接,那轻飘飘的纸卷落在手中,却重逾千钧,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们灵魂都在战栗。
翻开案卷,里面记载之详实,证据之确凿,触目惊心。强买强卖、强取豪夺、欺行霸市、隐匿田亩、逃税漏税、逼死人命、勾结胥吏……桩桩件件,时间、地点、人物、证据链,清晰无比。原来,他们自以为隐秘的、司空见惯的“手段”,在朝廷眼中,早已无所遁形!他们脚下看似稳固的田产根基,竟然每一寸都浸透着不义与罪恶!
反抗?辩驳?在这样铁一样的罪证面前,在刚刚经历过血腥清洗的江南,在四周那些冰冷注视的锦衣卫面前,任何抵赖都显得苍白可笑,任何反抗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巨大的恐惧和现实的冰冷,彻底浇灭了刚才那点基于“祖产”义理的愤懑。
许多人颓然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已是泪流满面,不知是悔恨还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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