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桌不算特别精致、但份量十足、热气腾腾的酒席被送了进来。炙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浓香的肉羹,新蒸的粟米饭,几样时蔬,甚至还有一壶温好的、度数不高的米酒。
食物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陆知行的眼睛几乎是立刻黏在了那些食物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但他依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再次用那种警惕的、评估的目光看向师洛水。
师洛水了然。她主动退到房间另一侧,离桌子最远的窗边椅子上坐下,拿起一本医书,做出低头翻阅的样子,表明自己不会靠近,不会打扰他用餐。她甚至将后背微微侧对他,进一步减少压迫感。
这个姿态似乎终于让陆知行放下了最后一点顾虑。他再也抵挡不住饥渴的本能,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桌边,甚至等不及坐下,就伸手抓起一条羊腿,狼吞虎咽起来。他吃相极其粗野,毫无礼仪可言,大口撕咬,咀嚼声沉重,不时被噎到,抓起汤碗就灌,汤汁顺着嘴角流下也毫不在意。他的眼睛在疯狂进食的间隙,依旧如同最机警的哨兵,时不时飞快地扫向窗边的师洛水,确保她还在原地,没有异动。那是一种糅合了极度饥饿与极度不信任的、充满矛盾又令人心酸的进餐姿态。
师洛水看似在看书,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关注着他。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地消灭食物,看着他眼中野兽般的戒备随着胃部的填充和温暖的恢复而缓慢地、一丝丝地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属于人的疲惫和茫然。她心中暗暗叹息,这孩子的身心,到底经历了怎样可怕的摧残?
就在陆知行将第三碗肉羹喝下肚,进食的速度终于放缓,开始有些怔怔地看着手中啃干净的骨头时——
软榻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呻吟。
季泽安醒了。颈后的酸麻感和短暂的黑暗记忆涌入脑海,他先是本能地一惊,随即立刻想起昏迷前的一切——密信、金属片、无尽的焦虑……他猛地坐起身,目光急切地首先投向陆知行原本躺着的床榻。
空的!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霍然转头,却看到了让他瞬间呆住的一幕:
窗边,师洛水安然坐着,捧书而读。而房间中央的圆桌旁,那个他担忧了四天三夜、以为命悬一线的少年陆知行,正捧着碗,虽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还沾着油渍,但确确实实地坐在那里,在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眼神虽然还有些飘忽和下意识的防备,但至少……是清醒的,是活生生的,甚至在……进食!
巨大的冲击让季泽安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那悬了太久太久、几乎已经习惯了沉重的心,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堪称“平凡”却无比珍贵的景象,轻轻托住,然后,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落了下来。
虽然前路依然迷雾重重,虽然“等”字诀依旧悬在头顶,虽然挚爱之人仍生死未卜……但至少在此刻,一个重要的孩子,从鬼门关挣扎了回来,正坐在阳光下(哪怕只是透过窗棂的天光),吃着或许是他这些天来第一顿安稳的饭食。
师洛水察觉到他的苏醒,合上书卷,转头对他露出一个极淡、却带着安抚意味的浅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惊动正在用食物填补空虚和不安的少年。
季泽安领会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着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坐在软榻边缘,静静地看着那边狼吞虎咽后又渐渐显出困倦呆滞的少年,又看了看窗边沉静如水的女子。
惊云在横杆上梳理着羽毛,发出轻柔的咕咕声。晨光完全铺满了窗台,将屋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淡金色。
“等”的煎熬还在继续,但在这个平凡的清晨,在这间边城不起眼的屋子里,希望,仿佛随着陆知行吞咽的每一个动作,随着他眼中褪去的一丝野性,而悄无声息地,重新钻出了一颗幼嫩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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