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华殿内,夜明珠冷白的光辉透过层叠鲛绡,将沈青瑶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
她并未坐在惯常的鸾榻上,而是背身立于窗前,望着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血色曼陀罗,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师父,属下知错。”
殿中央,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跪得笔直。男子一身玄色夜行衣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头发用一根毫无装饰的乌木簪利落束在脑后,露出清晰冷硬的下颌线条。
他微微垂着头,但脊背不曾弯曲分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双细而长的凤眼,本该是极好看的,可惜右眼却是一片死寂的灰白,仿佛蒙着永远化不开的浓雾,左眼则黑如深潭,此刻正倒映着地面冰冷的流光。
沈青瑶缓缓转过身,丹蔻指尖轻抚过窗棂,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责骂更令人心惊:“方逸,你跟在哀家身边多少年了?”
“回师父,十一年零七个月。”方逸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十一年零七个月…”沈青瑶重复着,一步步走近,绣着金凤的裙裾无声拂过地面,“竟还没学会‘分寸’二字?穆歌是何等人物?若凭这等粗劣的嫁祸手段便能除掉,他早该死上千百回了!还轮得到你在他常去的酒馆,用带着宫内匠作司标记的薄刃动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指尖猛地抬起方逸的下巴,迫使他那只完好的左眼看向自己,“你是生怕他查不到哀家头上?还是觉得哀家这些年苦心经营,太过顺遂了?!”
方逸的下颚被掐得生疼,却依旧面不改色,唯有左眼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属下…只是见他又在城中肆意查案,步步紧逼,甚至…甚至屡屡对师父不敬。属下愚钝,只想为您分忧,挫其锋芒…”他的声音里终于渗出一丝极淡的、被强行压抑的不满。
那些关于穆歌如何得陛下青睐、如何在朝堂上风生水起的传闻,像毒刺一样扎在他心里。凭什么那样一个仇人之子可以活得如此光芒万丈?
“分忧?”沈青瑶猛地甩开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语气讥诮而冰冷,“你这叫授人以柄!叫打草惊蛇!穆歌此人,狡诈如狐,敏锐如鹰!你今日所为,落在他眼里,不过是蹩脚的戏码!他此刻恐怕正笑着看我们下一步如何愚蠢地行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若你今日失手被擒,可知后果?哀家这些年耗费在你身上的心血,安插在各处的眼线,甚至…甚至更深远的谋划,都可能因你一时冲动而万劫不复!”
方逸垂下头,紧抿的唇线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忿,却依旧道:“属下鲁莽,请师父重罚。”
沈青瑶盯着他看了片刻,眼中厉色渐缓,最终化为一声冰冷的叹息:“罢了。起来吧。”她转身走回鸾榻坐下,恢复了那般高深莫测的姿态,“罚你禁足三日,静思己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去做。”
方逸沉默地站起身,垂手侍立,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刃。
“让你查探穆歌身边那名银发男子,可有进展?”沈青瑶端起手边的玉盏,浅啜一口,语气已然平静无波。
“确有此人。银发粉瞳,形貌…极为出众。但属下数次暗中观察,皆未从其身上察觉到半分魔族气息,反而…”方逸微微蹙眉,似有困惑,“反而有时会觉得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沈青瑶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此人深不可测,来历非凡。哀家要你想办法查清此人的底细。”
她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方逸:“此事若再办砸…方逸,哀家也保你不得。”
方逸的左眼骤然抬起,眼中闪过凛然之色,他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明白!定不负师父所托!”
殿外廊下,一片被夜风吹进的曼陀罗花瓣,无声地落在了方逸方才跪过的地方,红得刺眼。
万罗赌坊
暮色如墨,渐渐浸染了白日喧嚣的街道。坊市间的灯火次第亮起,却唯独城西那家“十里香”酒馆方向,陷入一片异样的沉寂与黑暗之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兽吞噬了所有光亮与人声。
“这便是你所说的…与白日的不同?”东城千念立于巷口,银发在微弱的月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粉色的瞳眸环视着这诡异的静谧,眼底掠过一丝兴味。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暗金纹的长袍,身姿挺拔,与这凡尘俗世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着所有可能存在的目光。
一旁的穆歌轻笑出声。他换上了一身素白锦袍,衣料在昏暗中仿佛自带柔光,衬得他愈发长身玉立。一顶垂着轻薄白纱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隐约可见其下优美利落的下颌线条。
“自然不止如此。”
他声音透过白纱传来,带着几分神秘的调侃,“待会儿进去,千念兄可别惊掉了下巴。”说着,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东城千念宽大衣袖下的手腕,触感冰凉如玉,“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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