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令担忧地看着祂:“您生病了。”
姜无量叹息一声:“朕得了不会好的病。”
韩令温缓地道:“国事艰难,殿下万请珍重身体。”
姜无量看着他:“朕今来此,是有要务托付于公公——”
“殿下。”韩令轻声打断了祂:“我爱戴您,因为您是陛下的爱子,他最信任、最看重的长子……老奴忠君而及皇嗣。”
“韩公公的忠心,朕自是知晓。”姜无量缓声道:“现在国家有事——”
韩令再一次将他打断,那眼神带着一种哀哀的期盼:“陛下已经宾天了吗?”
姜无量微垂佛眸:“朕罪孽深重。”
“在东华阁?”韩令问。
“事起于东华阁,结束于冥土白骨神宫。”姜无量说。
“那里老奴没有去过……”韩令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东华阁的方向,大礼拜倒。
伏地,叩首,合掌。
如是者三。
拜完之后,他在地上跪坐,反手就是一掌,自覆面门——
用力之巨,面骨当场塌陷,鲜血鼓破耳膜而出,如同喷泉!
一层佛光包裹着他,定住他消散的生机。
姜无量半跪在地上,抱着他血肉模糊的身体,竟有哀声:“韩公公,这是为何啊?即便不愿从朕,也可觅一良地,颐养天年,朕……从未想过杀你。”
整个面门都塌陷了的韩令,瞧着十分狰狞,但他咧着嘴,却是笑了:“殿下……天下革鼎,不杀以示仁,我岂能让您有仁君之名?”
姜无量一时沉默。
祂身怀无量寿,可以让他死不了。
可救活他,才是真正的杀死他。
……
……
青石宫真是一个寂寞的地方。
姜无忧倒提方天鬼神戟,在门口站了很久。
她的兄长在她身前,她的父皇在她身后。
这一路走来如此勤修武艺,就是为了以武止戈,免于至亲相杀——
她明白这是一道多么难解的题,无论父皇还是长兄,都是她一生难越的高峰,遑论在这种层次的争杀里“解斗”。
诸天万界大概没有人可以做到。
她明白华英宫里挥洒的汗水或许只是一场无用的远梦,哪怕今天已经自开道武,也只是有开口的资格。
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童年光景,她太怀念。
父皇求六合天子,大兄求众生极乐,如果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理想……她为什么不能实现自己的幻念?
母亲说过,等大兄回来,就给她做桂花糕。
那一年她没有等到桂花落下,也没有等到任何一个亲人。
只有武嬷嬷牵着她的手,问她,你要不要练武,怕不怕吃苦,想不想见大兄,想不想母亲……想不想看到父亲,无忧大笑。
她数着自己的心跳,计算时间的流逝,看着临淄城从黑夜到白天。
她感到悲伤。
悲伤是因为她明白自己还不够强大。
她只能以自身性命为门槛,以此阻隔大兄的理想,成为那一扇父子之间的门。
免其相见。
免其相杀。
在某个时刻,手中的方天鬼神戟乍然变沉,巨大的戟头砸在地砖上,像一座坠落的山!
其上所以沾染的超脱之血,一时如此沉重。
一直以来帮她托举这滴血、消化这不朽之格的力量……消失了。
姜无忧怔然当场。
她明白就在她等在宫门外的时候,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大概天光太耀眼。
她在昨夜等待白天,可在这个白天,又幻想昨夜。
为什么不够天才,为什么不够努力,为什么如此孱弱。为什么别人为了自己的理想通天彻地,你披星戴月地练武,却不能实现一个小家的愿望。
她没有流眼泪。
因为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一刻她的体内如有山洪,无比恐怖的爆发中,她将陷在地里的方天鬼神戟拔将起来,身如弓月,一戟砸在了青石宫的大门上!
“姜无量!”
她像一头狮子一样怒吼起来。
道武真源在她身后爆发,做龟蛇之啸。
吱呀~
青石宫的大门,却平静地拉开了。
门后站着沉默的姜无量。
祂有无数个关于理想的理由,但没有一个能对姜无忧说。
方天鬼神戟悬停在姜无量的头顶,无数咆哮的鬼神,尽皆伏地而拜佛!
姜无忧并没有留手。
可是她的攻击对姜无量毫无意义。
“无忧,对不起。”
最后姜无量说:“我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一个好兄长。”
姜无忧放开了根本无法发挥作用的方天鬼神戟,不再看姜无量一眼,与他错身而过,独自走进了青石宫。
“如果你今天不杀我。”
“有一天我会走出来,终结你的一生。”
姜无忧高挑的身形涉入冷宫,声音比这冷宫更冷。
姜无量没有说话,祂抬起靴子,停顿了许久,好像自己是此刻才走出这道宫门。
祂离开了青石宫,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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