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心里哀嚎,“嘶~~~~药丸!这顿批是跑不了。!”
克里克特终于放下了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然后慢条斯理地拿起那叠稿纸。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老太太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身体微微后靠,目光透过镜片,平静地看向李乐。
“第3页,你对帕森斯AGIL模型的归纳,过于简化了适应和目标达成之间的动态关系。这里,”克里克特点了点一处被红笔圈出来的段落,“你忽略了在高度分化的现代社会,子系统目标与整体系统目标之间存在的永恒张力。回去看看帕森斯1951年那本书的第七章,以及后来卢曼对他的批判,重新写。”
“第7页,提到默顿的显功能与潜功能时,你引用的案例是教育制度。想法不错,但分析流于表面。潜功能不仅包括社会网络的形成,还应涉及文化资本的隐性传递、阶层固化的机制.....这里的分析深度,配不上你前面搭建的理论框架。”
批评依旧尖锐,直指要害,但克里克特的语调是平缓的,而非单纯的训斥。
途中,又拿起笔,在稿纸边缘空白处,写了几个关键词和参考文献名字。
“看看特纳的象征人类学,还有萨林斯的历史人类学,或许能帮你把批判的钉子钉得更深一点。别老盯着那几本教科书上的经典吵架。”
李乐一边听着,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心里却越发纳闷。这不对劲啊?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交出这种水平的狗屎,克里克特早就该“飞刀”一把接一把的把他批得狗血淋头,最后轻飘飘来一句“重写,或者考虑换个专业”了。
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还给他指了修改方向?
克里克特终于将主要的修改意见说完,总结道,“总体框架是清晰的,看得出是用了心,没有敷衍了事。但细节上的粗糙和思考上的惰性,依然存在。拿回去,按照我标记的,好好修改。”
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夹,小李心里七上八下,终于没忍住,带着几分心虚和试探,小心翼翼地开口,“教授,那,您.....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要吩咐?我听着,认真改,绝对不含糊。”
克里克特端起桌上的白瓷咖啡杯,轻轻吹了吹,抿了口,抬起眼皮,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秒钟。
“听说,”她慢悠悠,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在巴塞罗那,很是风光了一场?那个临时增加的专题研讨会,反响热烈?连玛丽·维特根斯坦都表示要关注你的后续研究?”
李乐心里一紧,来了!他就知道躲不过去!他赶紧挤出最谦逊的笑容,腰都不自觉地弯了几分,“教授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那就是运气好,撞上了,抛砖引玉罢了。所有的思路、方法,那都是沐浴在您和森内特教授两位导师的学术光芒照耀下,才勉强生出的一点小火苗,微不足道,微不足道.....”
“呵,”克里克特轻轻嗤笑一声,显然不吃他这套糖衣炮弹,“光芒照耀?我看是森内特那老家伙拿着放大镜,恨不得把你那点小火苗吹成森林大火吧?”
放下杯子,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变得严肃起来,“社会学那边,你算是搭起了架子,有了点基础,甚至可以说有了个小小的成果。但是......”
“人类学这边呢?除了应付课程要求写的这些不痛不痒的综述,”老太太指了指那叠红笔批注,充满了警示意味,“你真正的思考在哪里?你对人类学核心问题的切入点和创新想法又在哪里?”
“下一年,你就要开始准备资格论文了,再然后就是博士论文。你是打算就在社会学那一亩三分地里深耕细作,拿人类学当个点缀,混个学位了事?还是说,你也能像对待网络社会学那样,在人类学的领域里,给我弄出点真正有意思的、属于你自己的动静来?”
李乐多聪明一个人,立刻品出了克里克特话里的味道。
这哪里是询问,分明是敲打,是提醒他别顾此失彼,别到最后变成了社会学家的嫡系,人类学成了陪衬,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与森内特那老头别苗头的意味?
这一老头一老太太,是暗地里把他当学术战场了?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脸上露出一种“您可算问到点子上了”的表情,虽然这表情一半是装的,“教授,有!我确实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正想找机会向您请教!”
“哦?”克里克特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您看啊,”李乐组织着语言,“我在做线上社群研究的时候,越来越感觉到,那些社群不仅仅是一种新的社会组织形式,更像是一个个.....正在生成的、独特的田野。”
“人们在里面建构身份、形成规范、发展出独特的语言和文化符号、进行交换、甚至产生新的亲属关系想象....这跟我们传统人类学家跑到亚马逊雨林或者太平洋小岛上去研究的初民社会,在本质上,是不是有某种奇妙的相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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