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烧着的,不过是些废契、旧税单、去年霉变茶样登记册——连墨都是陈年的,纸一触即脆,火一燎便卷,烧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实证。
可那册假名录里,却夹着一张素笺,字迹清峻,只一行:“明辰卯初,清源号离埠,舱载新焙青茶三百担,押运官印已验。”
刘师爷果然来了。
寅时末,他藏身码头芦苇荡,袖中密信尚未递出,便见阿炳提着油灯,踩着跳板上了清源号。
灯影晃动,阿炳俯身掀开舱盖,又合上,朝岸上轻轻颔首——那是万记旧约里的暗号:货齐,可劫。
刘师爷心头一热,手指已摸向腰间短匕。
卯初将至,天边泛起蟹壳青。
码头静得反常,连浪拍桩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清源号泊在正位,船身微晃,舱门虚掩,一股浓重湿茶渣味随风漫开,刺鼻而沉滞。
阿炳突然直起身,高举油灯,声音炸雷般劈开晨雾:“万东家许你们多少?我这儿有他亲笔写的‘分尸灭口’条子!”
话音未落,他猛地撕开胸前衣襟——里面竟缝着一张泛黄纸片,墨迹淋漓,赫然是万富贵笔迹:“事成之后,尔等皆杀,以绝后患”,末尾还按着一枚模糊指印,血色未干似的。
芦苇丛中,数道黑影骤然僵住。
刘师爷脸色煞白,转身便往水边退——可就在他足尖离岸、袍角掠过浅滩的刹那,身后传来一声粗粝断喝:“跑?你脚底下踩的,可是咱们茶农撒盐腌过的网绳!”
风陡然一紧。
水花乍起。
混战骤起,芦苇折断声、水花迸溅声、粗喘与闷哼绞作一团。
刘师爷足尖离岸一寸,袍角刚掠过浅滩湿泥,脚下却猛地一滞——不是绊住,是“咬”住。
那泥下竟埋着数道浸盐渍透的麻绳,早已被茶农悄悄编入渔网经纬,又覆以浮萍与腐叶,只待人踩上便如活蛇绞紧脚踝。
他踉跄欲扑,张大叔已从侧后跃出,双臂如铁闸合拢,肩头青筋暴起,一声低吼震得芦苇簌簌:“李家的师爷,也配喝咱们的井水?!”话音未落,三张湿沉大网兜头罩下,网眼密实,绳结嵌着粗盐颗粒,刮得皮肤生疼。
刘师爷挣扎中袖口撕裂,半枚金线船锚绣纹翻出,随即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狠狠攥住手腕——是王大叔,指节反拧,力道精准得令人生寒。
柱子踏着碎浪上前,靴底碾过一枚被踩扁的海螺壳,发出脆响。
他未言,只朝阿炳微颔首。
阿炳解下腰间油布包,双手递来时,指腹还在微微发颤。
柱子接在手中,指尖触到油布外层凝结的薄盐霜,冷而涩。
他当众拆开,三层桐油纸剥尽,露出内里一叠泛黄纸契——墨迹浓淡不一,有新有旧,最末一张却赫然盖着朱红官印残痕,下方日期清晰如刀刻:癸卯年十月廿三。
正是朝廷颁下《海禁八条》的第三日。
柱子指尖缓缓抚过那行字,喉结微动。
他忽然笑了,不是讥诮,也不是快意,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冷。
他抬眼望向被按跪在泥水里的刘师爷,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浪声:“这契约写得真巧……连海龙王收税的日子,都比你们守得严些。”
刘师爷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
他盯着柱子手中那纸,仿佛第一次看清那朱印边沿细微的龟裂纹——那是官府火漆封存时,因仓促而未干透便强行加盖所致。
万记竟敢用未启封的废印,伪造“奉准通商”字样……而此刻,它成了钉死所有人的钉子。
远处高台之上,陈皓静立不动。
晨风掀动他素色直裰下摆,像一面未展开的旗。
他望着清源号船首悬垂的铜钱风铃——那铃是旧物,铸于北岭渠畔铁匠铺,铃身还留着孩童用炭条涂写的歪斜“皓”字。
风过,叮当轻响,清越如昔,恍若三十年前渠岸柳荫下,母亲摇扇哼过的童谣调子。
铃声入耳,陈皓却未松一口气。
他目光掠过船身,停驻在铃舌处——那铜舌色泽略暗,边缘似有极淡的蜡痕,在初升朝阳下泛着不易察觉的浊光。
他眉心微蹙,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一枚温润旧玉佩,那是李芊芊昨夜塞给他的,玉背刻着细小“防潮”二字。
风铃声仍在响。
可那声音,太匀、太静、太……不沾尘。
仿佛不是铜振,而是空腔回荡。
陈皓缓缓垂眸,袖中手指悄然蜷紧。
海平线尽头,朝阳正刺破云层,金光泼洒水面,粼粼如碎金。
新一批茶苗正由青壮们肩扛手抬,沿跳板鱼贯登船。
嫩芽裹着露水,在光下泛着青碧微芒。
而那枚铜钱风铃,依旧叮当、叮当、叮当地响着——
响得太过妥帖,
响得,像一句尚未拆封的伏笔。
南港码头,海风咸腥,裹着初阳的暖意扑在脸上,却压不住一股沉滞的静。
人声鼎沸,却像隔着一层厚布——商贾们围在清源号船首,锦袍玉带,笑语喧哗,可目光全钉在那枚悬垂的铜钱风铃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三国:结拜关张,开局灭黄巾请大家收藏:(m.20xs.org)三国:结拜关张,开局灭黄巾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