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窗岭的夜,比城里任何一处都沉。路旁的草丛被秋风刷成一片黑银,月光像被旧纱罩着,朦胧而冰冷。陈浩跟在白霜雪、柳恒与夜烬身后,步子沉稳却有一种不容退却的急迫。他们四人像四把刀刃,沿着孩童指的古路直插山间,灯光与影子一起向前被撕开。
“那孩子说的九月初一——孤窗岭的那天,有什么特别吗?”柳恒在暗处低声问,刀柄在月色里微反光。
“祭日。”白霜雪回答,“或是某种旧俗,也可能是一场被刻意利用的纪念。凡有祭典的日子,总有记忆被唤醒的概率。”她的声音像冰刃,干净利落。
陈浩没有多说话。他的胸口像有东西在那里来回敲打,那片残存的记忆在这几个晚上已多次被零碎触及,却始终无法拼成完整的影像。孩童一句“在孤窗岭的灯下,有人把你的名字写下”像指向了某个他从未敢确认的可能性——有人在他不知的年幼时刻,用某种仪式把他的名字刻进了系统里,而那仪式,正和“替身”网络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
他们进入岭腰,古树蔓延,路越发窄。忽然,一阵微弱的灯光在前方晃动,像有人在路旁点了一盏旧灯。那盏灯的光色暖而干净,不似赤绮所用的血红,也不是殷家惯用的冷银,像多年前巷尾老妇手里常见的那种油灯,带着陈年煤香的气息。
“灯是故意摆的。”夜烬低声。柳恒把手放上刀柄上,警戒的肌肉紧绷。白霜雪踏前一步,将长剑微斜,剑尖朝向那盏灯照亮的灌木丛。
灯旁坐着一个中年妇人,面容被罩在粗布头巾下,只露出半截颧骨。她一见到陈浩,眼神像被潮水浸透的纸,颤了半下。她缓缓站起,弯腰作揖,声音哽咽:“来得正好——你终于来了,浩儿。”
陈浩整个人一震,像被人从背后放了一把热油。他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残留的记忆片段在脑中如影般闪现:一个窗下的曲影,一只被挑起的灯笼,和那一句——“别跑,我会把你的名字系好”。这声音,这礼节,竟有一种半熟的亲昵。
白霜雪立刻护在陈浩前方,剑如霜:“是谁?你是何人?”
妇人抬起头,那双眼里不再是生硬的陌生,而是一种熟悉得令人心碎的温度。她缓缓摘下头巾,鬓角的白发像被风剪得碎了一样,面上却还留着些年轻时的轮廓。她低低喊出一个名字:“苏阿瑶。”
所有人一愣。那是他们先前在司笔案里曾见过的名字——苏家阿瑶,合议曾努力还她名字的人。墨判曾指出那页簿上隐藏的一笔替换,方拙在地下室里帮助把名字复原过一次;苏阿瑶的名字被还回过世人的记忆,她的故事在城里曾引起一阵温柔的同情。可那名字为何会在这岭中,这灯下?
“你……”陈浩的喉间有话,却卡在了胸口。他记得合议把苏家阿瑶的名字还回时,苏家的一位远亲在安全屋里痛哭,那一幕曾深深触动过他。如今阿瑶之名的人却出现在孤窗岭,眼前更像个活人而非历史。
苏阿瑶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是阿瑶,也是不是阿瑶。记住名字很容易,忘记名字也很容易;我欠别人一笔血债,也欠自己一笔记忆。你以为我会坐等他们来写死我么?我在等你,浩儿——你来了,就好。”
她的语气里没有伪装的敌意,却带有太多的疲惫与某种难以言说的决绝。白霜雪不信任地盯着她,柳恒的刀更紧了几分。夜烬伸手轻触那盏灯,发现灯芯里有一丝奇特的符墨印记,正是刻名术常用的“回声符”。
“她或许是被人操纵过。”柳恒低声说,“也可能她是逃出的替身操作者,抑或……她是赤绮与碑局间某个水路的交接点。不能全信。”
苏阿瑶没有着急解释,她向陈浩伸出手,手背微颤,像多年没好好握过的东西。“你小时候被写名那天,我在窗下把一根红线系在你的袖口。那线是个符,名为‘留名’,不是要让你被锁,而是要让你成为能记得的人。那天有个男人,他把你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把纸投入旧海中,随后把你的名字抄入公簿——可那纸上有段被删的咒,他说是替你造桥,我当时以为是好事,没人告诉我那桥有两端。”
陈浩的胸口像被压上一块冰。他记得那根红线,记得风里有个女人的低语,只是他从未敢肯定那丝记忆是否真实。现在一切像一条断线被牵拉出新的结。
“你说那个男人是谁?”他声音放轻,尽量把情绪压下。
苏阿瑶的眼里有光,也有一种像被风煎熬后的透明:“我问过他名字,他笑而不答。但他把一种特殊的针刻在纸边,那针上有九重符纹,我认得是‘阮’家的刻工所用的样式。阮归在城北被你们抓获时,半夜哭着说,他曾为人写名,但并不知道写下的人会被替换,他说他只记得那人的手带着烫金的印戒——印戒上有两个字:‘司录’。”
“司录?”季卿的名字像寒风吹过,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回想。司笔堂的司录,本应是守证与登记的中立者。可若司录之人将自己的名与刻模为某些人背书,事情就比他们想象的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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